南宫烈与裴铮对视一眼,不由得向裴钊看去,只见他神色淡然,似乎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孙卿多虑了,裴钰不过区区竖子,朕何足惧也?”
何无忌便笑道:“依臣看,他们不过是狗急跳墙。陛下没有错处,他们便是空口捏造亦做不得数,难不成他们还能跑到安国寺去,将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请回宫里一同作些甚么么?”
裴铮握着玉箸的手抖了抖,见裴钊似乎不为所动,便哈哈一笑,有意寻了些吏治刑罚一事与何无忌闲聊,这才将此事绕了过去。
待议完了事,裴铮与几位臣子便一一告退,裴钊见南宫烈当下便要去领军棍,便淡声道:“朕午膳时已命人将金疮药送至你府上,待回府后莫忘了。”
南宫烈连连点头,何无忌见他满脸感激之色,心中对裴钊的钦佩更多了许多。有这般恩威并施的好手段,那位目光短浅的德王殿下哪里有半分胜算可言?
待众人走后,裴钊顺手将手边的奏折合起来,便要起身往朝阳殿去,元禄见状连忙上前服侍,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守门的小黄门便进来道:“陛下,丹青阁的叶大人在外求见。”
听到叶景之的名字,元禄不由得想起当日陛下的勃然大怒,不禁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去察看裴钊的神色,倒是不见半分怒气:“宣。”
外头大约极冷,叶景之走进殿内时,带着一身的寒气,一双冻得通红的手捧着个精致的木匣,恭恭敬敬地捧到裴钊面前:“陛下数月前命下官作的画,下官已经做好了,请陛下过目。”
元禄连忙将匣子打开,见里头果然放着几卷画轴,那宣纸泛黄,想必是放置了多年,便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画卷,裴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只见画卷上画着一名端坐在凤座上的年轻女子,身穿皇后的翟衣,容颜甚是娇美。叶景之立于下首,恭声道:“陛下若是不满意,下官这就回去修改。”
“不用。”裴钊命元禄将画卷收起来,将木匣重新递给叶景之,淡淡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既然将此事交给你来办,便不会对你有半分怀疑。”
叶景之说了个“是”,又开口道:“宫里作画用的乃是上好的宣纸,纸张可保五年不变色,下官仔细算了日子,将五六年前的三幅画卷用草汁染了色,又用熏笼烘了几日,这才显得像是从前的旧画。下官愚钝,拖延了这许多时日,还请陛下原宥。”
“你既无罪,又何来原宥之说?”裴钊似笑非笑道:“朕听闻这数月以来你和苏家来往甚密,人人都道你与苏相乃是一对忘年交,朕要做甚么,想必你心中亦有数。”
叶景之又答了句“是”,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今日气候甚冷,连偶尔刮起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气,像极了那个与她在一起的除夕夜。
那时的自己如何会想到,当初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描摹中爱上她,如今却又将这些画原封不动地交到了眼前这个人的手中?
倘若那一夜在太液池边,他鼓起勇气将心里的话一一说给她听......叶景之不敢再想,也不愿再想。以她当初的身份,无论是谁对她动心,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大罪。他晓得自己没有那份勇气,如今她能与陛下这般,他纵使有遗憾,有苦涩,却再无半分不甘。
“今夜设了宫筵,朕已经下旨命人将你的娘子召进宫来,你不用急着走。”
裴钊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叶景之连忙抬起头来,只听他道:“她这几日精神倒好,有你的娘子陪她说说话,她会很欢喜。”
话一说完,裴钊便不再理他,径直往朝阳殿走去,刚走到殿门前,便见裴铮的王妃眉娘从寝殿走出来,正与端娘说着甚么。元禄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两人见到裴钊连忙上前行了礼,端娘心知裴钊会问甚么,便笑道:
“陛下回来了,娘娘今日与王妃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因想起陛下说今夜有宫筵,便说要躺下养养精神。”
裴钊点点头,如往常一般在熏笼前烘去了寒气,方走进寝殿里。
苏瑗本就睡不着,见到裴钊进来登时来了精神:“唔,你回来啦?”
裴钊握住她的手,含笑道:“还好我回来得早,你还未曾睡着,能与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