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状铁骑比之寻常北夷骑兵更加能征善战,但若论及步卒,则远不如唐军精锐。
唐朝甲士冠绝天下的重要原因在于,唐军多地处西北,民风剽悍是其一,更重要的却是因为唐朝冶铁发达,士兵装备精良。
那寒光雪亮的横刀一刀斩下,往往能连带着大食人手持的方形木盾都给生生劈开,更不是他们手中的短矛所能企及的。
那些手中持有长柄陌刀的甲士排成两列,横在城门口,闯入的大食士兵仿佛直接一头撞进了一架绞肉机里,血肉纷飞,不多时,城门处就密密麻麻倒满了尸首。
但是大食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随着越来越多,披着亚麻白布,口中山呼着祷词的大食士兵一涌而上,烽燧中的唐军渐渐越来越少,到最后,就连重伤员都放下了弩机,握着陌刀坐在了烽燧口,和袍泽一同抵御敌军。
李阳的眼前一片血红,他披散着长发,头盔早已不知飞到了哪里,头顶一处血淋淋的伤口一直延伸到眼睛上方,流淌下来的血水将他的脸都遮蔽了起来。
在他的脚下,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伏尸,堆成小山。
像是恶魔。
大食人的士兵渐渐心生胆怯,不敢靠近这个疯魔一般的唐人将领,而他也仿佛死了一般,默默地拄着武器,站在原地。
“屯长......”
一声有气无力的呢喃声响起。
李阳机械地转动头颅,看到的是烽燧中最后一名唐军倒在大食人的短矛与弯刀之下,利器穿透肉体的声响清晰可闻,那是他带来的同乡,比他小三岁,家中刚娶上一房娇妻,据说还是读书人家的女子,经常引来不少同袍的艳羡,只是现在......。
他怔怔道:“都死了啊......我也该死了。”
他想起当年,他们刚刚来到边地时,他信誓旦旦地对他们讲:“明年六月份的时候,咱们就能带着赏赐回家了,到时候大家都能分到田产,铜钱与布帛;家中的爹娘与婆娘孩儿都能过上好日子。”
只是一年未过一半,就折去了一半弟兄,如今又过了个把月,终于全部都埋骨在了这异乡的土地上,从此成一帮孤魂野鬼。
“明年六月份儿......”他轻声道,“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闷哼与惨叫声。
只见大食人后面阵型突然一阵混乱,一名白衣剑客手持湛蓝长剑,所过之处,大食人人仰马翻,那些披着铁甲的骑兵尚且无法挡其分秒,至于那些普通步卒,在他面前更是如同螳臂当车,一扫一大片。
白衣剑客手掌微抬,下一刻,宛如分身一般,在他所经之处,留下了无数道残影,残影之手齐齐落下。
砰——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颗脑袋被拍得粉碎。
等到李阳回过神来,这方土地上,只剩下了三个依旧站立的人:他自己,白衣剑客,还有大食人的主将。
入眼,便是伏尸。
白衣剑客冷冷地望着那骑乘在骆驼背上,满脸骇然之色的大胡子将领:“留你一命回去告诉你家皇帝,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今日厚赐,李白来日定当十倍奉还!”
大胡子将领浑身一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句话都没说,便拨马疾驰而去......李白?那个差点就刺杀了北夷汗王的男人?
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想到这里,他几乎连御马的力气都没了。
李白来到了李阳的面前。
李阳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半晌才吐出了三个字:“李都尉?”
李白沉默,没有解释自己已经不是长城守卫军果毅都尉的事,只是点了点头。
他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居然真是你啊......死而无憾了,只是,还是想回家看看,我离开的时候,孩儿才刚满一周,如今想来,应该已经能下地了。”
他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
李阳的瞳孔渐渐扩张,神采消弭,抬起手的手颓然落下,口中最后呢喃的一句话是“好想回家看看啊”,浑浊的泪水自脸颊流下。
再无声息。
李白沉默了良久,轻声道:“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长城的边民们若是战死了,还是死在自己的家门口,但这些来自河南道的府兵,却就是客死异乡了。”
“这场战争该早些结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