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俯身下拜:“娘娘,奴幼年入宫充役,赖您慈和润泽,得在座下养大成人。又委以腹心重任,多年信赖有加,恩深情重,犹过生身父母。奴本该肝脑涂地,尽忠职守,以报慈恩。然而如今外面流言蜚语,于东宫不利。奴若再贪恋富贵,留滞不去,只恐损害太子殿下清名。当初是您派奴充任东宫侍长,如今殿下已然长成如玉君子,奴还向您缴旨,请辞此职,盼您允许。”
孙太后万万没想到她这时候请辞,怔了怔,忽然问:“贞儿,你这是……心中怨我吗?”
万贞惶然道:“娘娘何出此言?奴赖您慈恩庇佑,方有今日,一身所有尽为您所赐。在您驾前效力,只恐用心不周,何得怨愤?请辞离宫,实因奴如今留在东宫,于殿下无益有害。”
孙太后自然听得出她对太子的心意不假,一时心中慨然,转头问太子:“深儿,贞儿虽是哀家指派,但毕竟在东宫任职,你意下如何?”
太子知道万贞去意坚定,不可挽回,却没有想到她一回仁寿宫,就向孙太后直接将事坐实。孙太后和万贞在这边问答,他站在旁边听着,早已经泪流满面,只是忍着没有出声。
直到太后发问,他才哽咽着回答:“皇祖母,当年您将她派到孙儿身边,不就是因为她会尽心竭力,事事为孙儿周全吗?孙儿当然不愿意她走,可是……孙儿已经累了她十六年,不能再累她一生!”
孙太后怔了怔,到了她这个年纪,经历的沧桑足以让她洞明世事,而垂怜晚辈的辛苦,乐意糊涂些过日子。就像体谅儿子的辛苦那样,明知万贞辞别必有原因,但却不忍深究,只是问她:“你要出宫,是投奔兄弟吗?”
万贞摇了摇头,笑道:“娘娘,奴四岁入宫,从未见过外面的天地。以前听宫中的掌故时,就觉得外面的天地必然有不同于宫廷的精彩。所以三宝太监明知年岁已长,却仍愿风烛之年南下出海。奴不如三宝太监有志气,但也想出宫之后,天南地北到处走走,见一见各地不同的风光。”
孙太后长长的吁了口气,笑了起来,温和的说:“难得你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样的心。也罢,哀家准了。只不过如今……你出宫怕是危险得很,你还是先回东宫,等他们家不找麻烦了,你再离宫,可否?”
石彪虽然就擒,但石家不倒,万贞就仍然危险。甚至于在石亨知道侄儿失手的原因后,很有可能深恨她破了石家的布局,而报复于她。
孙太后话里的好意,万贞自然领情拜谢。她来到这陌生的世界里,最初的惶恐,是在孙太后的权势庇佑下渡过的。虽说这些年来她对太子所付出的心血精力,已经超过了君臣之义,然而那毕竟是她自己甘愿的。
以一个上司的身份来说,孙太后已经是难得宽厚仁慈,有情有义的老板。能够得到她的应许,善始善终的辞别,万贞心里也是高兴的。
她以成年人的心态理智的面对即将到来的别离,然而对于才十几岁的少年来说,离别的愁绪却无法消遣,只是以绝大的毅力克制住了强留的冲动。
太子没有强留万贞,只是每天加倍着紧的缠着她,希望能让她软化留下。而在她逐步交接东宫事务的时间里,周贵妃也特意过来挽留她:“贞儿,你怕损太子清名,不愿在东宫当差。但到本宫身边来,旁人总没甚话可说。不如你到本宫身边来当差?”
万贞摇头婉谢,周贵妃竟然很有诚意,又劝了两回,见她始终不肯,失望不已。
此时石彪送到了京师,以私绣龙袍、寝龙床,凌.辱亲王之名交由有司会审。皇帝怕行事过急,会激得石家立反,便温言抚慰石亨,表示子侄事与他无关。同时为表示自己意不在此,常与曹吉祥谈论景泰年旧事,忽尔想起旧日珍玩的一枚玉玲珑。
那玉玲珑景泰帝也曾使用,已经被郕王妃带回王府去了。皇帝派人来索,郕王妃为景泰帝不平,怒道:“监国为帝七载,难道消受不得几块玉片?”因此将玉玲珑扔进井中,不肯归还。
皇帝被拂了面子,亦大发雷霆,派出内侍去搜取郕王妃当日从宫中带走的财物二十几万。一时京师人人侧目,都为这出闹剧瞠目结舌。石亨见皇帝这时候还在为旧事生气,完全没有从石彪那里追索他的意思,便也放松心情来看皇室的热闹。
万贞当日曾经答应景泰帝照应郕王妃母女,得知王府遇此劫难,顾不得太子闹脾气,急忙准备出宫。周贵妃见他们要去王府,赶紧叫了随侍的宦官宫女,也跟着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