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梨无语凝噎。
算了,反正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陆屿修晚上说自己明天就离开的事,这下倒是省了。
长长舒了一口气,陈安梨靠着椅背,看着路边的商店和绿化带不断倒退,忽然觉出些不舍。
眼里看着陌生的风景和随处可见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陈安梨背对着他,看着街景,忽然开口问:“屿修,你在美国,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呢?”
陆屿修侧目瞥她一眼,陈安梨眼底的好奇和些微遮掩不住的愧疚,从后视镜中看也格外清晰。
“见心理医生,做康复治疗。”他回答得依旧简洁,“花了点时间把答应他们的电影拍完了,读了一年的金融,还接手了点陆家的生意。就这些。”
一年多的漫长岁月,还是刨除所有度日如年的难捱来看的,通通被他说得太过轻易。
陈安梨想,成长最残忍的地方是什么呢?是岁月毫不给你理由的把你丢给生活去作弄,而人只能被迫成长,被迫褪去青涩做出改变,被迫变成一个习惯孤独和忍耐的成熟模样。
偏偏陆屿修要经历比这些更为难以想象的折磨。
“你已经那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拍那部电影?”陈安梨还记得自己之前刻意避开娱乐圈那么久,还是猛然听到他的消息时的震惊和波动。她实在想不通陆屿修冒险那样做的原因。
“那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什么时候能好。”陆屿修说着,苦笑了一下,“我更怕,等我好了,回去找你的时候,你身边已经有了别人,而我再也没有机会。我总得想办法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让你不要太快忘了我。”
他说着,故意带了点逗弄她的语气,陈安梨却不想笑。
笑不出来,想象不到,陆屿修那时是怎么忍耐的这一切,又是怎么凭着一腔孤勇走了出来。
而这通通都没有她作陪。
陆屿修看着她眼底的落寞和心疼,不忍看下去,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你呢?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些什么?”
陈安梨看着窗外,回答的淡然:“就……换了工作,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
“没和他在一起吗?”
陈安梨愣了一下,终于收起了视线,猛地回头。
她看着陆屿修像是不太在意一样目视着前方开车,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易承纪。
他居然这么随意又坦然地问出来了……陈安梨犹豫了一下,猛然注意到陆屿修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尽了全力,指节泛白,白皙清瘦的手背上青筋格外明显。
原来,他是在忍耐着。
陈安梨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学着他的模样,目视前方,很轻的开口:“没有。”
车子猛地停下,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音。
陈安梨的身体由于惯性往前,很快被安全带拉了回来。
车内静谧无声,陆屿修抓着方向盘,胸膛剧烈起伏着,视线幽深,终于偏头看她。
“为什么?”他问。
视线向淬了毒一样,明明锁在她身上,却在把自己缠紧。
陈安梨搅着手,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出现了幻听,她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陆屿修心脏跳动的声音。
停了停,终于稍微平复了情绪,陈安梨偏头看他,视线淡然而轻柔:“因为我变了。”
四目相撞。
空气里的星火几乎瞬间被点燃。
陈安梨看着陆屿修,他眼底的幽深犹如吸满墨汁的笔一瞬间点入清澈的水中,一瞬间晕染开来,成了一副流动的水墨画。
所有的情绪回落,尔后融合成不可言说的默契。
陆屿修的眼神逐渐清明,配合着唇角微微翘起。
他笑得浅淡,眼神却浓烈,缓缓凑近她。
陈安梨抓紧膝盖上的衣服,僵直着身体,视线直直看着他,第一次没有躲。
陆屿修的手往前,轻柔缓慢,俊脸同她越靠越近,就在快要贴上之时,忽然,“咔嚓”一声,打破了空气里所有旖旎。
陈安梨下意识地低头,看到他的手帮自己叩开了安全带的扣子,安全带擦着她的身体飞快弹回去。像是急促地抚摸,陈安梨只觉得心脏跳得快要不像是自己的一样。
抬头,陆屿修含笑的视线近在眼前,低低沉沉的嗓音出口,落在她的耳际:“你刚刚,是在期待我吻你吗?”
陈安梨脸色瞬间大红。
一瞬间,所有深情的,坦诚的,克制的情绪全都冲散,酝酿了一路的气氛被打散,陆屿修忽然又把她拉上他太过急速的节奏中去。
陈安梨倏地往后撤了一下,移开了目光,矢口否认:“……我没有!”
陆屿修却不听她的解释,在他身后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低沉的开口:“虽然那确实是我的想法,但现在不是时候。”
陈安梨没懂,回头看他。
陆屿修的眉眼看向她,颊侧的梨涡十分清晰:“我怕我忍不住。”
陈安梨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忍不住。
她脸色大红,倏地拉开车门,几乎是逃一样迈步出去。
陆屿修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在她身后止不住笑,熄了火,推开门,追在她身后出去。
一直陪在陈安梨身边逛着商场。
陈安梨照着清单挑选着东西,好多东西找不到,售货员过来,她用英文说得磕磕巴巴,还是陆屿修上来,抬手拎过她的手机,很流畅地报上了每一个商品的名字和数量。
导购看着他笔挺的身姿和英俊的面庞,脸上的笑完全止不住,很快帮她找到了所有东西,装进购物篮里。
陈安梨跟在陆屿修身后,乖顺地像个小媳妇儿,却在和他实现相接时,很快心虚地躲开,板着脸装生气。
两个人仿佛突然年龄倒错了一样,陈安梨变成一个无比幼稚的小女孩,而陆屿修包容地由着她闹。
陆屿修心情出奇地好,一直任劳任怨地跟着她逛,到了后面,甚至变成了陈安梨走得苦不堪言,而陆屿修借机牵了她的手,一路往前,去买剩下的东西。
一直逛到下午。
夕阳顺着繁华的城市照下来,稀稀落落的人群,有一种静谧的温情感。
中途吃了个午饭缓了缓,下午又逛了很多地方。
陈安梨实在累的不行。
到最后,她死活不肯多走了。
陆屿修看她苦兮兮地小脸,好笑地停下来,问:“累了?”
陈安梨皱着眉即刻点头:“就这样吧,我不想看风土人情了我之前都看过了。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啊。”
陆屿修的脸色沉了一些,问她:“你之前是和谁一起看的?”
陈安梨几乎想下意识地回答自己的前前艺人,可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下一秒就会踹翻醋缸的前艺人,即刻噤声。
陆屿修看她确实累惨了的模样,到底也不忍心。
想了想,他把一只手中的饮料递过去,背过身去,修长的身形毫不在意的,当街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上来吧。”
陆屿修的声线温柔,腻着说不出的纵容。
周围偶尔有行人看过来。
陆屿修的外形实在出众到引人注目。
陈安梨有些不好意思,拉他起来,语气里带了些央求:“别闹了,快起来,我们回去吧。”
陆屿修没有动,微微侧目,仰头逗她:“你放心,我体力很好。”
陈安梨噤声,看着他视线里的揶揄和认真,脸红了红,没动。
陆屿修收住了,很认真地再次开口:“还没逛完,上来,我背你。”
她放缓了声音,语气里带了些央求:“不用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陆屿修点头:“你不喜欢?那抱也行——”
他身形微动,作势要起身。
陈安梨瞬间吓到,想到陆屿修很早之前就很自然地做得出这种事,几乎是瞬间就趴到他背上,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不给他起身抱自己的机会。
开玩笑,大街上公主抱一路,她如果不是摔断腿那就是纯属作了。
陆屿修感受到身后贴上来的柔软和轻盈,很快弯唇。
对她了解太深,所以每次都很容易得逞。
陈安梨自己似乎都不知道。
手落到她大腿的位置,陆屿修揽紧她,很轻松地站了起来,颠了颠,发现她比印象中更瘦了。
心疼和怜惜一霎蔓延开来。
夕阳的余晖下,陆屿修背着她一步步沿街逛着。
陈安梨难免愧疚,揽着他的脖子,手心握着热饮,暖意融融的。
侧目就是陆屿修漆黑柔亮的短发,耳根处修得格外整齐。
这么半天,陈安梨才注意他耳尖也有些泛红。
顿了顿,陈安梨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他:“你这几天很忙吗?”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喉结的滚动贴得她的臂弯而过,“想早点做完工作交接。”
陈安梨对他接手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能肯定不是平民老百姓能涉及的,只能跟着点头。
很久后才意识到他看不到。
陆屿修背着她缓缓往前,像是叹息一样轻轻开口:“这一年多,我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幻想你在我身边。”
陈安梨的手一顿,看着他头顶微微晃动的发,安静听着他说。
“想着什么时候,也可以背着你走过这边的街道。想着什么时候,我可以随时随地都见得到你,触碰得到你。”
“只有这样,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了些,所有的这些,也不是那么难熬。”
陈安梨伏在他肩上,猛地一怔。
等了等,她深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唇边的白雾在他耳际消失,像是受了蛊惑一样,终于缓缓地说出了自己心头萦绕了很久的话:“你……这么喜欢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