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我妹妹毛发比较多,经常偷我卫生间的剃须刀。”他微笑,认真的研究魔都的路况,把手机导航递给贝芷意,“帮我看看前面是不是单行线。”
贝芷意借着看导航的时候,把眼底的酸涩咽了回去。
“前面路口左拐。”她指了指路牌,“这边有条小路可以上高速。”
和安换了个车道。
“我想试试提他们。”他仍然是微笑的表情,只是一直看着外面的路,“这几年,我一直不太敢提他们。”
贝芷意安静,把左手悄悄地放到了他挂挡的手上。
和安带着薄茧的手指揉搓了下她的手背。
“我父亲对我很严格,但是我母亲私下里告诉我,他年轻的时候和我很像。”
“我父亲是在来中国投资的时候认识我母亲的,她当时是翻译,头发乌黑,穿着旗袍。”和安的笑容变暖,“他们俩是一见钟情,我母亲相信宿命,我父亲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了一件灰色的西装,领带是蓝色细条纹的,我母亲说,她在梦里梦到过。”
“那个年代跨国婚姻不像现在这么简单,我父亲还是一个对中国完全不了解的外国人,他们结婚受到的阻碍很多,我母亲的家族比较传统,除了她母亲,其他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
“她为了和我父亲结婚抛弃了所有,嫁到美国之后几乎是孤身一人,除了父亲,谁都不认识,可她仍然很温柔。”
“你也知道我们家以前很有钱,这样的家庭,男人完全从一而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我父亲做到了。”
“他们结婚三十几年,除了出差不得已分开的时间外,他们所有的晚饭都是在一起吃的,我印象里面,从来没有看过他们两个吵架。”
“我母亲很温柔的解决过那些到我们家闹事的女人,那些人都声称和我父亲有染,有些人甚至还大着肚子。”
“她解决这些事情的时候,始终是微笑的。”
“微笑着,打电话让我父亲回家,微笑着告诉那些女人,他们说的那些晚上,我父亲都在家。”
他那时候年纪不大,却清楚的记得母亲脸上的表情。
她面带微笑,十分满足。
“我的母亲,一直很骄傲。”直到墨西哥湾漏油事件爆发,“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父亲分身乏术,每天都在努力解决原油泄漏的问题,但是那件事闹得太大了,污染源没办法马上解决,各方面利益牵扯后又开始各种博弈,我父亲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
“我们家族已经有两百多年石油家族历史,他不希望家族最后毁在他手上。”
“最后出去求人的,是我母亲。”他安静了一下。
这也是他最终选择离开家庭去做地球志愿者的原因。
他的家庭分崩离析,他爸爸在维持家族声誉和实际解决问题中间来回徘徊,而一直画着完美妆容出去挨家挨户求人的人,是他的母亲。
他所有的信仰都崩塌了。
他母亲跟他说,要不然,就出去走走吧。
“外面世界很大很大,你多看看,就会意识到现在这些问题,不过只是一件小事。”他母亲用她惯常的温柔开导他,“没什么是大不了的,只要活着,只要有时间,所有的事情都能解决。”
他离家了。
投入到地球志愿者的行列,真的看到了更大更大的世界。
他在海底寻找到了一直以来寻找的平静。
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走出去之后,他选择了回家。
然后……
再也无法解决。
“其实直到认识你,我才明白我妈妈说的话的意思。”
他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只要活着,只要有时间,所有的事情都能解决。
“我很想他们。”和安在开上高速之前,看了贝芷意一眼,脸上仍然是微笑的表情,“很想很想。”
在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的时候,他想念过他父亲的严厉;在忍不住想要放弃自己葬身海底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他妈妈的样子,头发乌黑,穿着旗袍;在看到志愿者带来的女朋友或者女性志愿者的时候,他总是回想起他不懂事的妹妹。
他妹妹,就是个美国妞的样子。
他当时回家的时候,曾经坏心的想着一定要骗她去做志愿者,他觉得他妹妹大概会从进志愿者基地大门就开始尖叫,看到鲨鱼,一定会吓哭。
“我其实每年都会偷偷的回去看他们。”和安握住贝芷意的手,“第一年第二年的时候,真的受不了。”
他们就在照片里面,一直微笑,一直没有变老。
“我找了很多人查过那次事件,我觉得我应该有更值得去恨去复仇的对象,而不是那几个入了狱仍然神志不清的家伙。”
“但是没有。”
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这真的只是一起单纯的入室行窃,没有阴谋,没有幕后黑手。
没有……可以让人振奋后努力振作的人可以去痛恨。
“第三年第四年的时候,我开始羡慕他们。”和安叹息。
他们一直都在照片里面,一直微笑,一直没有变老。
而他,渐渐地连活下去的理由,都开始变得单薄。
他沉默了下去,一直努力撑出来的微笑也变回了苦笑。
“和安。”贝芷意看着他,“我陪你。”
不管哪一种状态,她都陪他,想念也好,痛恨也好,自怨自艾也好。
她都陪着他。
“嗯。”和安和她十指紧扣,想了想,转头冲着贝芷意笑了笑,“所以我一点都不紧张。”
要见她父母了,他觉得,哪怕被打死,都是值得的。
那么好的女儿,就被他这样骗到了连名字都没有的海岛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安安静静的告诉他她陪他的女人。
被打死,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