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的夜, 风吹过, 会令树枝摇晃。
在月色之下,那摇晃的树枝,恍若是会随风而动的山间精怪一般。
而此时, 在麒麟殿的居室中,点着数盏琉璃灯,恍若白昼。居室大门敞开,穿着素色长裙的苏妧敛裙跪在李承乾的脚边,右手正在他的右腿“毛手毛脚”,并不时地问:“疼不疼?感觉怎么样?”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 随她折腾, 她问什么答什么,十分配合。
守在大门的李震回头看向室内的男女,然后目光落在李承乾身上。李承乾恰巧抬目,迎着李震的目光, 眉角略挑了一下。
苏妧略通医理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当初李晶在永乐园闹得那一出,苏妧施展了一下自己的医术, 令长乐公主印象十分深刻。但长乐公主对于苏妧所谓的略懂医理,觉得那真的只是略懂而已。
不管是李震还是李承乾,都不曾见过苏妧正儿八经地给人诊过脉, 治过病, 当然也不会认为她真的有多精通。全世界, 除了苏府的人和杨宜歆, 其余的人都不太相信苏妧的医术。而苏妧本人,对自己的医术也是没什么信心的,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人,是没资格说自己一名合格的大夫的。
但苏妧如今是没办法,只好赶鸭子上阵,硬着头皮上。幸好,她因为孙氏的腿疼之疾,是真的在这下方面下过苦功夫。
李震看了抿着唇神色十分认真的姑娘一眼,又看向太子殿下,眼角眉梢都写着怀疑。
李震觉得太子殿下自从遇见苏娘子之后,本就十分不讲体统的性子,变得更加不讲体统了。如今已经发展成半夜三更,竟胡闹着让苏娘子给他看足疾的地步了,长此以往,太子殿下发展成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多情太子,指日可待啊。
李承乾装作看不懂李震的眼神,神色自若地移开了目光。
李震:“……”
装瞎装到这份上,也是十分可以了,然而李震却不忍心苛责李承乾。
这半年来,李承乾内心所承受的压力并不少,即使是在离开宫中时,李承乾坐在已经驶出玄武门的马车上,望着那越来越远的宫门,淡淡地说道:“若我的腿伤是一场阴谋,那么如今我离开宫中到骊山,在旁人看来,便若丧家之犬。”
李震心中一惊,看向李承乾。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将帘子放下,缓缓地阖上了双目,谁也弄不清楚他心中所想到底是什么。
自称是丧家之犬的太子殿下到了骊山别宫,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太医说的泡温泉可能有疗效的话被太子殿下理所当然地抛至九霄云外,直到苏妧和万泉县主被长乐公主邀请道骊山来小住,李震才从太子殿下的身上找回了几分昔日的少年意气。
而此时,李震听到室内的李承乾低声与苏妧说话。
“我以为瑶奴说帮我试试穴位按摩,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你竟然是真的会。”
“我与你说过,我娘有腿疼之疾,每逢变天以及冬天的时候,都会发作。百里大夫的这套按摩手法,有缓解疼痛之效。我说我时常替阿娘推揉,难道你以为我只是骗你的么?“
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娇嗔。
站在门口的李侍卫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屋内事。
李承乾微微一笑,望着眼前鼻翼都渗出细汗的姑娘,她的表情很认真,指压在他右足以及小腿上的穴位。
“瑶奴是个孝顺之人。”
正在埋头苦按的苏妧抬眼,默默了瞅了他一眼,“这么明显的事情,殿下如今才发现吗?”
李承乾朗声笑了起来,深深望着已经再度低下头的苏妧,她的手法很娴熟,帮他按摩过后,扶着他站了起来。
“殿下,你试试看走路会不会很疼。”
李承乾走了几步,依然是锥心的疼,然而在苏妧面前,他却咬紧了牙关,若无其事地走了几步,然后说道:“唔,还不错,没那么疼了。”
苏妧:“……”
当她是眼瞎的,没看到他宽袖之下的手已经疼得发抖了么?
苏妧心中好气好笑之余,又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感动。李承乾即便是没有说真话,也是因为看她辛苦了大半个时辰,哄她高兴而已。
苏妧低头,望着李承乾已经穿好鞋袜的右足,然后抬头看向李承乾。
青年太子五官俊雅,望着她的眼神十分温柔。
苏妧被他那么一看,心里头涌起几分酸涩几分动容,她露出一个鼓舞的笑容,像是跟李承乾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少女神情执拗,带着几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
“苏妧,你在写什么?”
映月阁中,杨宜歆看着正在提笔写字的苏妧,好奇地探过头去。然而还没看到半个字,头就被苏妧一巴掌推开了 。
“我在写信,没你的事儿,不许看。”
杨宜歆不服气,叉腰问道:“为什么不许看啊,难道我不是你最好的姐妹吗?”
苏妧闻言,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无情地往万泉县主的心口扎刀:“不是。”
杨宜歆哑口无言,觉得苏妧的一席话仿若晴天霹雳,就连窗外明媚的太阳都变得惨淡起来。
苏妧看着她大受打击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头,将还没写完的信件继续写完。她记得当初孙氏的腿疼之疾犯的时候,百里夷说只要按照穴位按摩之法替她推拿是有缓解之效的。
中医常说,不通则痛。
所有身体上的疼痛,都可以归咎于经络不通。按理说,那套穴位按摩之法,是适用于所有腿部疼痛的患者才对。虽然说李承乾是足疾,可他是右膝以下至足部,在走路的时候都会感觉疼痛难忍。
可她昨晚替他推拿过后,竟然没有一点缓解吗?
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苏妧并未隐瞒实情,她将李承乾的情况以及自己面临的困境告诉百里夷,虽然此举颇有几分用从前苏府恩义要挟百里夷的嫌疑,但苏妧觉得百里伯伯一定能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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