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来的。如今尚未回住处,她想必是急坏了,若是可以,希望苏娘子可以替我传个口信,就说我无事,让她——”
说着,她的话略微停顿了下,续道:“安心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妧的错觉,总觉得李蕴的声音随即就带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讽刺之意。
苏妧也没多想,高门大宅深似海,她也没什么好奇心去八卦别人的家事,于是笑着应下,就离开了。
只是苏妧还没回到住处找人去给李蕴的庶妹送口信,就在杨宜歆院子外的大门看到了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孩。她只带了一个婢女,在门口的台阶前来回走,可见是被人挡在了门外的。
她看到苏妧出来,眼前一亮,小步跑上来。
“苏娘子!”
那声音的语气,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似的。
领着苏妧出门的冬青轻声提醒,“苏娘子,那是李姑娘的庶妹,李晶。”
苏妧一笑,与李晶说道:“你姐姐与万泉县主很久没见面,先前又有些误会,今日她们冰释前嫌,万泉县主一高兴就将你姐姐留下,两人说是要秉烛夜谈。我临出门前,你姐姐特别叮嘱我转告你,她很好,让你安心。”
李晶神色错愕。
苏妧管杀不管埋,将李蕴的话带给李晶后,就回了住处。回去之后,问了一下绿萝和藿香在外面可有听到贵女们讨论万泉县主和李蕴。
两个贴身侍女摇头,说:“没有。”
没有?
长乐公主的应急能力可算是一绝了,事情虽然没闹大,但人多口杂,能在永乐园瞒得滴水不漏,也是不容易。
绿萝小心翼翼地帮她拆着头上的发髻,问道:“小娘子在想什么呢?”
苏妧随口胡扯,说道:“饿了,我在想明天永乐园里有什么好吃的。”
绿萝:“……”
苏妧看着侍女一脸无语的模样,忍俊不禁,挥手让她和藿香退下。
今天杨宜歆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处理起来也棘手,不过晚上去看杨宜歆的时候,和李蕴说了几句话。虽然只是说了几句而已,但总感觉李蕴好像知道什么。
苏妧想着,觉得自己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杨宜歆如何,李蕴如何,都各自有家人庇护,即便是有过错,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苦头。可她反正要练习入梦控制之术,那就到李蕴的梦境看看到底还是美梦还是噩梦。
李蕴的梦很特别,她的梦不像李承乾的梦那么跳脱,也不像是杨宜歆那样总是跟白天经历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李蕴的梦是在一片荒芜之地上,她在其中一个小土丘上待着。周围没有任何陪伴她的东西,她似乎也并不需要人陪。
苏妧心念一动,那片荒芜之地已经缓缓长出了小嫩芽,然后那些嫩芽茁壮成长,变成了参天大树。李蕴见状,目瞪口呆,随即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生机勃勃,又能怎么样?我心已死。”
“你心为何已死?”苏妧出现在李蕴面前。
李蕴看到苏妧,瞪大了眼睛,她眉头一皱,说起话来也十分不客气,“与你何干?靠梦境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喜欢,还将要被册立为太子妃,日后肯定是个祸国妖姬。”
苏妧:“……”
没想到外表柔弱的美少女,梦里没有了外部环境的限制,会这么攻击人。
头一次在梦境里碰了软钉子的苏妧默了默,十分主动地走到李蕴身边拉着她坐在大树下,“妹子,别这样啊。你觉得太子殿下是个宝,可指不定哪天他就会被圣人废了呢?跟着一个废太子,可是要吃苦的。”
李蕴气红了眼,瞪着苏妧,“你胡说!”
苏妧怕自己将人给气醒了,什么都问不到。于是,连忙好声细语地道歉,见李蕴脸色稍微缓和后,再度问道:“你为何说你心已死?”
李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妧:“哦,我就随口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李蕴:“……”
大概人在梦里的时候,许多事情都不会像是现实那样考虑太多,李蕴看着苏妧那模样,像是要跟她唱反调似的,对方不想听,她就偏要说。
李蕴:“我的心上人不喜欢我,家人非要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如今,就连晶儿也想来害我。”
苏妧:“晶儿?是你的庶妹,李晶?”
李蕴点头。
苏妧忽然想起晚上离开杨宜歆住处时,李蕴说的话。又想起李晶听到李蕴让她转述的话时,脸色错愕。她当时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李晶听到李蕴不回去过夜所以有些惊讶而已。原来还有这一茬,这么说来,其实杨宜歆的事情,跟李蕴有关系?
苏妧:“万泉的事情,跟李晶有关系吗?”
李蕴微微一怔,随即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
相貌秀美的少女眉间带愁,确实惹人怜爱。苏妧感叹似地笑了笑,然后吹了一口气,那口气就随她心意变成了漫天花瓣,李蕴的梦境瞬间就下着花瓣雨,十分唯美。
李蕴仰头看着漫天的花瓣,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伸手接住了其中一片花瓣。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少女,喜欢浪漫而美好的事物,她看着落在手心中的花瓣,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妧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响起——
“小小年纪,就应该鲜衣怒马,敢爱敢恨,你才几岁,就说你心已死。李承乾是长得好看,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这一枝?你刚才说晶儿想害你,是怎么回事?跟今天万泉的事情有关系吗?”
李蕴看着手中的花瓣,偏头,神色狐疑,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事情一般,用不解的语气说道:“怎么会忽然下起了花瓣雨?我应该是在做梦吧?”
苏妧:“……”
然后,苏妧就从李蕴的梦里出来了。
李蕴抬头,“公主想问什么?”
长乐公主打量着她,脸色沉了下去。
“方才公主让两位嬷嬷看着我,不许我离开,难道公主认为万泉这般模样,是我所害吗?”
长乐公主:“万泉小孩子心性,可她到永乐园不知有多少回了,从来没想过要上那座小岛,为何今日会与你一同上去?”
李蕴神色木然,“所以呢?就因为这样,公主认为万泉险遭毒手,是与我有关?”说着,她抬眼,目光不悲不喜地扫过苏妧,然后与长乐公主对视,笑问:“一年前我与太子殿下表明心迹时,被万泉撞破。她年纪小,口无遮拦,弄得人尽皆知。此事确实令我无地自容,但公主若是以为我因此而怀恨在心,等到如今再伺机报复,那公主便错了。我的父亲虽远在并州,但兼任太子左庶子,我的阿兄亦是东宫属官,李蕴再无能,也绝不会令父兄蒙羞。”
苏妧:“……”
她昨晚听藿香和绿萝说了李蕴和李承乾的事情,但却没想到这事情居然还跟杨宜歆有关系。
长乐公主没想到李蕴会直接将她仰慕太子的事情当着苏妧的面说出来,愣了一下。
李蕴神色复杂地笑了笑,“既然公主怀疑我,那我就在这儿陪着万泉。很快,公主便会捉到那加害万泉的人,等万泉醒了之后,她为何会想要上岛,也自见分晓。”
苏妧眨了眨眼,这事情好像是有些复杂。她的好奇心并不是那么强,她本来就是被长乐公主拉来的,能顺手帮了杨宜歆,她自己也十分意外。
这么一想,苏妧反而还更加淡定了些。
长乐公主此时大概也是心情有些乱,并未与李蕴多说,带着苏妧和武珝离开了房间,还叮嘱守在门外的冬青,“看好了县主,若是她再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冬青白着脸,点头,“是 ,公主。”
长乐公主轻叹了一声,与苏妧一同走出院子,身后还跟着武珝小萝莉和几个侍女。
她一边走一边跟苏妧说道:“今天幸好有你在,否则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你怎会懂这些针灸之术?”
长乐公主怎么也没想到苏妧竟然会这些寻常贵女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会调香倒是没什么,姑娘家谁不爱这些花花草草、香喷喷的东西。她只是没想到,苏妧竟然好像还会一点针灸之术。刚才她拿针扎杨宜歆的时候,看手法是一点也不生疏的,平常没少练习。
苏妧与长乐公主穿梭过回廊,方才她们在杨宜歆房中折腾的那么一会儿工夫,外面已经下了蒙蒙细雨,油绿的枝叶被打湿,枝头鲜花包含雨露,分外好看。
苏妧说道:“我先前生了一场大病,是府中的大夫不眠不休费了好几个日夜,才将我从鬼门关带了回来。而我的阿娘年幼时曾摔伤过腿,每到变天之时,腿便疼痛难忍,每次都需要大夫为她针灸才能缓解,我跟着大夫学了一阵子,有时候阿娘的腿疼要是犯了,我也能搭一把手。”
这些事情,长乐公主倒是都有耳闻,她还听说在苏府里的那位老大夫,父亲曾经想将他招进尚药局当太医的,只是那位老大夫性格怪异,又跟苏家好像颇有渊源,所以作罢。
长乐公主本就对苏妧有好感,此时听说苏妧学了一点医术,又对母亲如今孝顺,心中对她的好感又腾腾往上涨。
只是她又想起方才被留在杨宜歆房中的李蕴,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她还没下降到长孙家的日子。那时她还住在太极宫的公主院中,因为李震是东宫属官,又因为李绩的缘故,李蕴便常有机会跟着兄长进宫来。长乐公主和李蕴的交情是很好的,只是在李蕴私下见了太子,说不计较名分想要侍奉左右的事情之后,开始生分的。
长乐公主倒是没什么,大概是李蕴的面子会有些过不去。
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不管是太子还是长乐公主,为了李蕴的名声,都下令不许外传。可是他们千算万算,就没想到当时在宫中小住的杨宜歆那天淘气跟城阳捉迷藏的时候,就躲在李承乾和李蕴说话不远处的树丛中。
杨宜歆从小就被长公主惯坏了,做事情随心所欲也不想后果,加之一年前的杨宜歆,比现在更小孩子心性些。她是在听说李蕴要说亲的时候,一时嘴快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天她听到李蕴向李承乾表明心迹的事情说出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李蕴再镇定,也不可能做到不动声色。在长安这种地方,只有三分真的事情都能传得绘声绘色,更别提是李蕴和李承乾的事情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即使后来被长乐公主官方辟谣,依然是八卦热点。
长乐公主觉得苏妧肯定也知道这事情,可看她的模样,好像并不在意。
她心里还在琢磨着呢,就听到苏妧说道:“我觉得有问题的不一定是李蕴。”
“李蕴不是那种平时没事喜欢探险的人,到那小岛上,肯定是万泉的主意。只是,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万泉差点被人所害时,李蕴与她在一起。这事情要是传到了长广姑姑那里,李蕴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苏妧:“公主似乎也并不认为是李蕴害了万泉,方才为何——”
“关心则乱,我担心消息没封锁好,走漏风声让长广长公主知道万泉险些被害的事情,若是这般,也不必等什么真相大白,李蕴可能直接就遭殃了。”
长乐公主轻叹了一声,续道:“李蕴从小便时常进入宫中,我了解她。以她的性情,绝不会主动加害万泉的。可在万泉想起那凶徒的模样时,我看到李蕴想要离开,便觉得此事即便与她无关,也必有隐情。”
苏妧倒没什么好不放心的,长乐公主是在皇家长大的人,虽说李世民的后宫在长孙皇后的主持下,井井有条。可毕竟是皇家后院是非之地,各种关系错综复杂,长乐公主身为嫡长女,长孙皇后在她身上花费的心血绝对不少。杨宜歆遇袭之事到底是什么来龙去脉,长乐公主或许一眼就看出端倪了。
苏妧只是在想武珝,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
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起来,只好试探性地问长乐公主,“公主,我瞧那武家妹妹虽然聪明伶俐,但到底年幼,今日之事,万一她告诉了第三者,岂不是糟糕?”
长乐公主闻言,却笑了起来,“武家妹妹?你说武珝?”
苏妧点头,“嗯。”
长乐公主十分笃定,“放心,她不会。”
“公主这么放心?”
“当然,你可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是谁?”
长乐公主笑睨了苏妧一眼,“我告诉过你的,当今应国公,武士彠。”
苏妧笑道:“没想到应国公的女儿不仅聪明可人,小小年纪,还能临危不乱。”
长乐公主:“武珝这小丫头,别看她年纪小,应国公与夫人教导有方,她比起嫡长女武顺更懂得进退,心中十分有主意的。”
苏妧没有再说话,因为她没什么好说的。她还不到十岁的时候,还要天天被家人逼着去做功课呢。看看人家不到十岁的模样,再想想自己那鸡飞狗跳的童年,苏妧觉得这中间差的距离,就是让当年的她骑上日行千里的骏马狂追,都未必能追得上。
到了晚上的时候,牡丹来报,跟长乐公主说在小岛上意图对李蕴意图不轨的男人找到了。杨宜歆受了惊吓,又被苏妧用了安神散,如今还没醒来。
长乐公主让人将那男人押了上来,男人是魏王府中的侍卫,长乐公主带着女眷到永乐园来赏花,驸马自然也邀请了一些朋友到永乐园来玩,只是男人和女眷的活动范围是分开的,互不干扰。驸马这次来永乐园,魏王也想到城外打猎,所以带了一队侍卫也到了永乐园。
那侍卫自称是李绩的远方亲戚,在魏王府当差。
“我是李长史的远方亲戚,叫徐方。”那面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被绑着双手压到了长乐公主跟前,他脸色惊慌,对着长乐公主连连磕头,“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
长乐公主坐在室内的上座,冷眼看着那面无可憎的男人,“哦,你说是被人指使,那指使你的人是谁?难道你要告诉我,是李蕴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