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遇到银时他们开始,松阳就觉得,有学生在身边的吉田松阳,和没有学生在身边的吉田松阳,到底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一开始,明明只是想要把胧带离天照院奈落。但是到最后,那个孩子却为自己而死。
接下来,他在满目迷茫中,捡到了银时。
他就又有了新的目标。至少要好好赚钱,把银时养大啊。
最好,是能让他变成一个出色的大人。然后,就像世界上所有普通的父母一样,慢慢地放手。看着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去。
这样温暖的事情,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满心期盼。
再后来,村塾的学生越来越多,他每天都要给学生们写教案、上课,下课以后要去给学生们做饭吃,午后要在道场指导学生们剑术,晚上把学生们送回家,回到村塾还哄那三个打成一团的孩子睡觉。
每一天每一天,他的脚步都是踏踏实实踩在地上的。不像从前那样,杀完了人回到天照院奈落,会有地面陷落,脚下一空的空洞幻觉。
给高杉脖子上的伤口包扎时,他一直没有出声,只觉得心里有块地方,实在疼得厉害。
【虚】自出生起,早注定是黄泉路上一头恶鬼。
他死不足惜。但他的学生都那么好,温柔又刚强,像一把永不折断的武`士刀一样。他们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他拖累到泥淖里。
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高杉盯着他说:
“老师,说好会跟我一起回去的,别忘了。”
他凝望着这个学生,半晌后轻声道:
“嗯。”
他穿着一身浴血的和服返回时,银时和桂都只是怔了怔,接着就赶紧上来检视他身上有没有伤口。那几个幸存下来的孩子,多少也已经心中有数,只是瑟瑟发抖地坐在牛车上,满脸惶惑地望着松阳,等着他宣判亲人的结果。
“往后……”
松阳只说了这两个字。
那个拉牛车的大爷点燃了烟斗,坐在那慢慢抽完了,跟着一鞭打在牛身上。牛车又轱辘轱辘地沿着道路前进了,向着背离村子的方向。
接下来就是整整一年的辗转流浪。
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有空暇时间,松阳依然会抓他们的文化课,剑道练习也不会中止。银时他们已经慢慢学会如何在旅行中生存了,松阳想,如果他们再能遇到愿意停留的地方,就好了。
但是,无论是多么富饶的村庄,无论遇到了多么心善热情的人们,这些学生始终只跟在他身边。就好像是,若是松阳一生流浪,他们也愿意一生居无定所。
这该如何是好呢?松阳很头疼。
天照院奈落那边的情势,想想也知道不会好到哪里去;失去了镇压整个组织的首领,各种分裂势力就会蠢蠢欲动,这个组织迟早会因内讧而灭亡。
但首次跟首领发生冲突,一整支精英部队就全军覆没了,多少也让天照院奈落感到忌惮。
他们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松阳一行人,却不知道该如何采取行动,最后只能派出信使,希望能试着跟松阳谈判。
“我会回去的。”
松阳选了学生们都出去帮工,暂住的草屋暂时无人的时候,接见了奈落的信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有备而来的信使整个人都懵了,张着嘴目瞪口呆。
“条件是,天照院奈落从此远离我的学生。
“若是同在战场,有他们出现的地方,奈落就必须消失;所有关于天照院奈落的情报,都不允许落入我的学生耳中。
“做不到的话,就由我亲手肃清整个组织吧。”
男人的语气始终很温和。桌上的茶水煮好了,他轻轻按着壶盖,给对面的信使斟了一杯茶。
那信使拿着茶杯,又觉得烫手似的放回桌上,跟着又拿起,这样重复了好几次,终于下定决心般说:
“首领,我无意顶撞您,可仅为了几个少年,就要颠覆整个组织,对于您一手培养起来的我们,是否太不公平?”
松阳安静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回答他。个中缘由太过复杂了,即便他告知对方,对方也并不一定会理解。
如果两百年前他就是【吉田松阳】,天照院奈落就绝不会被建立。那个时候的他,不过是个非生非死、不渴求快乐也不知痛苦的怪物罢了。
德川家康原本将他当做一件会说话的杀人工具,暗中培养。而仅因为虚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完成幕府开府时代海量的暗杀任务,才会有了天照院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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