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的笑容。
“松阳。”
他闭着流血的双目,低笑着自语道。
有人远远地对着缠斗中的虚开了一枪,松阳手起刀落,一刀将子弹劈成两半。
虚依然在笑,心情很好似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
其实只用左手跟同等实力的虚对战,松阳自知自己落败的可能性大约九成以上。但是虚竟然也跟着他的步调走,他不进攻,虚就不进攻,一副颇悠闲的样子。
松阳缓过一口气来,说:“猜猜看。”
龙脉开始第二次暴走。不远处航天楼模样的建筑物甚至喷发出了一部分龙脉来。他猛地发力打落了虚手里的刀,自己的刀也因此“咔”地一折两断。
他左臂抓住了虚的衣襟,足下一纵,就往龙脉的爆发口直蹿而去。
“又想把我丢回龙脉去?”
黑衣的男人饶有兴趣地猜测。他知道,他和松阳都无法杀死对方,但是这场战争,除非他死,否则绝不可能停止。
松阳抓着他,迅速穿过呆若木鸡的人群,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枪炮声。
——不,还有别的。
“……松……!”
银发男人连滚带爬地翻身起来。他的一只眼睛也被飞溅的铁刀碎块刺伤,按着几近碎裂的胸骨,一瘸一拐地去追那个白色唐装的背影。
多少次了?
多少次多少次这样追逐在他身后。
在神社的台阶上,在夕阳中的麦田里,在寂静无声的雪夜中。
——在落满樱花的空梦里。
断裂的骨头在咔咔作响,肌肉发出即将撕裂的哀鸣。跟虚苦苦战斗后,连内脏都似乎不堪重荷,喉咙里一阵接一阵地溢出血来。
“……松阳——!!”
松阳咬牙提了速度。伴着断断续续咳嗽的悲鸣声越来越远,松阳径直冲进正在爆发的龙脉之中。
龙脉在地下流动时,是静谧安宁的模样;未曾想喷发出来,会拥有如此盛大的光芒。光芒里有轻微的声音在流动,甚至有什么细小东西扑到脸上来的幻觉。
虚千疮百孔的身体在龙脉中迅速消散,哪怕是消失时,他脸上也带着讥讽的笑容。与此同时,松阳的右手被重新流入身体的龙脉迅速修复,虚在他的身体里重新睁开眼睛。
(真是难耐寂寞啊。没办法适应身体分开的感觉吗?)
虚轻笑着。
虚大概是那些无法逃离的宿命之一。
能维持和接受龙脉力量的躯体,在同一个世界永远只能存在唯一一个。他和虚也永远只能在争斗和共存之间,选择唯一一条出路。
松阳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喷发的龙脉前。暴走的龙脉看上去杀伤力惊人,基本不会有人敢像他那样完全沐浴在龙脉的光辉下。巨大而浩瀚的光河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渺小,他突如其来觉得筋疲力尽,想跟自己一直纠缠斗争至今的宿敌聊聊天。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轻松地吐槽了你的发型呢。怎么都没有想到你会成为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你的学生对拯救世界这件事,作出了还算不错的尝试。所以,你的打算呢?)
虚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松阳压制他的力量与日俱增,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戒备着,他要是愿意,依然能够压制松阳,夺回主动权。
松阳微微勾了唇,从脖颈上取了装着血清的小瓶子,捏碎在手心里。玻璃碎片在细白的手心里横七竖八地支棱着,松阳支着脑袋平静地坐着,虚就用他的眼睛凝视着手心那一小滩血,直到伤口完全愈合为止。
“我在兔子先生那里看到了一本有趣的童话。原来像我们这种打不死的大魔王类型,最后都是会被封印的喔。”
松阳翻转了手掌。他的手背一开始依然是淡白细腻的模样,片刻后,就像什么剧毒的生物钻入了血管,他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暴起,透出不详的青黑色。这股青黑还在持续蔓延,顺着手腕和臂膀,一路爬向心脏。
(什……)
虚在他的身体里,没有拿到主导权的时候,他感知到的痛觉会相较松阳削弱,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觉到一股钻心剧痛蛇行入血脉中。
“虚。人想要认真地活着,还真是艰难啊。”
松阳轻轻感叹的声音略微发抖。他抬起另一只手,看着青黑的血管爬上指尖。
“没有被足够沉重的东西拴住,人就会随时失去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某一天醒来的时候,就会突然记不起自己活着的意义。
“你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你不是也对我们被迫浑浑噩噩地活着这个事实,痛恨到了这个地步吗?”
他跟虚在龙脉里、在意识中缠斗了几次,居然谁也没有想过破坏[身体]这个容器。用他自己的龙脉血制成的毒`药,足够让他们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容器支离破碎。
——这样的身体,虚什么都做不了了。
虚尝试在松阳走神的一瞬间,抢夺了身体的主权,却又在下一秒立刻脱离出去。
难以忍受的、生不如死的剧痛。
——他最憎恨、亦最畏惧的东西。
作为第一代虚,正是为了逃离漫长的肉体和精神折磨,他才制造出了无数个自己的分`身,来为自己承担这份苦楚。
(就为了所谓的拯救世界?)
听虚的语气,他第一次气到想发疯。
(世间根本容不下我们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你永远不肯相信?)
松阳身上的白色唐装完全被冷汗浸透。他微微合着眼,眼睫染着龙脉盛大的光芒,非人的痛苦让他神智有些不清醒,他眨了眨眼,依稀看见村塾前成片的樱花林。
等到春天草长莺飞,樱花一定会开得非常漂亮。
“——只要心中还有想见的人,这个世界就依然有我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