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寇秋原本的想法, 他本想画自己的爱人。可偏偏夏新霁和将军长得虽然相似, 气势却完全不一样,寇秋犹豫了会儿,实在没办法抉择,干脆画了另一个影响自己至深的人物。
没错。
就是雷锋。
画室的老师盯着那幅画打量了很久,随即将目光转过来,还以为这又是哪个调皮学生的恶作剧:“这是谁画的?”
寇秋站起身,说:“我画的。”
他的神色特别认真。
“我觉得雷锋同志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 ”他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 可是, 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这句话影响了我的一生, 所以, 我画了他。”
满教室人:“......”
这要是换个人,恐怕都能以“故意逗笑扰乱课堂气氛”为由被喊出去罚站,可偏偏原身孟皎是个典型的好学生。他热爱艺术, 并且也极有这方面的天赋,操纵画笔就像在操纵自己的手指那样随心所欲, 往往在画室一待就能待上七八个小时。
他的画, 是鲜活的、能打动人的。
老师大都偏爱认真的好孩子, 如今见竟然是自己的心头大爱, 方才准备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停顿半天后, 他干巴巴道:“哇,孟同学的觉悟真的很高,大家要向他学习。”
教室里的同学:“???”
这特么也行?
寇秋骄傲挺胸。
他下课后去了百货大楼,提出了那块看中许久的手表。表盘上镶嵌着一圈细碎的钻,他举着手臂,能看见这碎钻折射出丝丝缕缕的光,璀璨而夺目。表带有些松,寇秋的手腕白皙又纤细,只能松松地挂着,勉强不让它掉下来。
寇老干部摸了摸自己的手,紧张地说:【我正把北京的一间厕所戴在手上。】
【......】系统说,【有点出息,以及,咱能换个听起来没有那么冲鼻子的比喻吗?】
寇秋顺从地改了口,【我正把一万多本《共-产-党宣言》戴在手上。】
系统:【......】
可以的,这很寇秋。
夏季的风有点灼热,枝叶扑扑簌簌地响。寇秋微眯起眼,站在公交站牌下等着公交车,身畔的几对男女也在等着。其中的一个小青年留着稍稍有点长的刘海,露出来的皮肤也是白生生的,就站在他身旁,时不时不耐烦地摆弄一下手机。
“搞什么啊,”寇秋听见对方嘟囔道,“到底来不来啊......”
阳光更炙热了。皮肤都要被这骄阳烤的融化,寇秋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滩软塌塌的奶油。车一趟趟地来,人一个个地走,最后只剩下寇秋和小青年俩人了,他尽量躲到那站牌提供的一点阴凉下,顺带瞧着车来的方向。
系统还有点不甘愿,【真送给他?】
寇秋眼睛还看着路面,顺口道:【这是原主的愿望。】
这块花了半年的积蓄、又卖画又打工、好不容易买下来的表,实际上是送给慕席的礼物。寇秋并不愿意违背原主唯一的念想,还是决定将它送过去。
哪怕是一段从没见过光的感情,也该让它有一个完整的结局才是。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地面,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脚碰到了什么咕噜咕噜滚来的东西。寇秋迟疑了下,随即慢慢低下头,向着那碰触到他板鞋边缘的东西看去。
血淋淋的,圆滚滚的。
——那是一截顺着坡度滚过来的手指头。
寇秋:“......啊。”
【啊啊啊啊啊啊!】系统在心里比他叫的大声多了,震惊道,【这怎么了,这是什么!!】
身畔一同等车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倒下,身形委顿。他的尸体就那样躺在血泊里,胸腔上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只是两只手臂上,却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肉色手掌。
手指。全不见了。
系统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着了,叫的丧心病狂。这种时候反而是寇老干部无比镇定,说:【你鬼叫什么?在七区还没看习惯么?】
系统说:【可那是七区啊,这特么可是文明社会啊!】
寇秋探了探这人的鼻息。
【救不了了,】他随即说,【报警吧。】
一个小时后,寇秋人生中第二次坐在了警局。盘问的警察与他一样满心不可思议,再三确认:“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注意到?”
可事实的确是如此。在这一切发生时,寇秋就站在离受害者不到两米的地方。同一空间,却未察觉到一点痕迹。甚至连监控录像也没有录到任何有效的内容,那小年青站在公交站牌的阴影下,几乎是忽然间便一头栽倒下去,周身甚至没有任何人。倘若不是血和手指,恐怕不会有任何人意识到这里突然发生了命案。
做笔录的警察用力将手指插进头发里,随即喃喃道:“第六个。”
这简直像是耸人听闻的都市怪谈。
偏偏命案一桩接着一桩发生,破不了案,恐慌的情绪也就一天比一天更重——他绝望地拽着头发,甚至也觉得,这城市里怕是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等等,”寇秋忽然想起来,“他之前好像在等什么人,一直在看时间!”
警察一怔,随后精神不禁振奋了些。
“说清楚点?”
寇秋把自己听到的内容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并建议对方查一查小年青的手机,恐怕会有所收获。警察把他的话都记录下来,最后放他走时却犹豫了下,委婉道:“要不你等等,我们找个人护送你回去吧?”
寇秋还没懂他意思,“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警察的眼神飞快往他身上一溜,说了实话:“嗨,不是,同志。主要是因为,你这长相就是最近出事出的最多的......”
他望了眼笔录,又问:“你是美院的学生?”
寇秋点点头。
“那正好,”警察说,“我们这儿还有个美院新来的教授——你待会儿下午还得上课吧?让他把你一起送回去,哎,来了。”
他望着走廊尽头走来的人,随即客客气气喊了声:“卓老师。”
被称作老师的人其实年纪并不大,应当只有二十五六。年轻男人神色冷淡,雪白的衬衫扣的严严实实,一直系到了最上头一颗扣子,他的肤色是泛着冷调的白,整个儿人也像是用白玉雕出来的,跟尊在佛殿里受供奉的佛像似的,没有一点属于人的世俗气。
他站在阴影里,淡淡道:“王警官。”
“这是我们警局最近请来帮忙画肖像的老师,”警察说明情况后,对寇秋介绍,“虽然刚从国外回来,但是真的非常厉害,还在你们美院任职来着。之后说不定也是你的老师了。”
寇老干部非常尊师重道,立刻乖乖地跟着喊:“卓老师。”
“嗯。”年轻男人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重新转回头,“跟我走。”
他走在前头,寇秋跟在他后面,向停车场走过去。
系统瞧着男人的袖口,有点难以置信,【他不热么?】
这可是夏天,炽夏!
可奇异的是,男人身上却连一点汗迹都没有,衬衫清清爽爽,干净的半点污渍都看不到。寇秋跟着走到车旁,这才意识到,男人开的也是辆白车,从车头到车尾都闪闪发亮,像是刚从洗车店里提出来的。
他打开车门,顿时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
车上全都严严实实套着透明的塑料袋,把整个儿车座囫囵罩住,连前头的播放器都给一块儿封住了。
这什么鬼?
洁癖??
男人看了他一眼,“还不上车?”
“哦,哦!”寇秋立刻弯下腰,钻进了车里。他犹豫了下,稍稍有点出汗的手心尽量避开了车的一切区域,乖乖放在了腿上,随即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地盯着前方。
整个儿人就是一个大写的乖巧.JPG。
但事实上,寇秋正在心中幽幽道:【阿崽,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系统:【......???】
它强调:【这身体是党员。】
【没错,】寇老干部沉沉叹出一口气,哀怨道,【但他是艺术系......】
哪个公务员系统会招艺术系!!!
系统:【......】
感情您老还想当公务员?
可以的,o几把k的。这觉悟,它望尘莫及。
【你说,】为前程挂心的寇秋忧心忡忡地问,【我要是也留在这儿画肖像,他们会要我么?】
系统表示并不想和他说话,并朝他扔了一脸肖像画。
“孟皎。”忽然之间,寇秋听到这位老师叫了他的名字。
他忙挺直背,下意识道:“您说?”
年轻男人的眼睛黑的就像冲洗过的玻璃石,此刻在等红灯的空隙扭头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那双长时间摸画笔的手漂亮的像拿刀刻出来的,在上头用指关节敲了敲。
“你不知道?”他看着寇秋的眼睛,问。
寇秋完全理不到任何头绪,坐的更直了,小声问:“知道什么啊......”
男人又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平静地转开了目光。
寇秋:“喵喵喵?”
这到底什么状况?
“也是,”恰巧此时交通信号灯由红转绿,男人重新启动了车,淡淡道,“你没那个智商。”
寇老干部顿时一梗,说着说着为什么突然要人身攻击!
他可是党-员,智商哪儿低了?!
男人开车的速度飞快,很快便到了美院门口。
“这个,”他白皙的手指间夹着张名片,扔给寇秋,简短道,“有问题,打电话。”
寇秋把名片接住了,仍然有点茫然。但想了想,他很快便理解了男人的意思,“好的。”
——这是让自己主动去问问题呢。
寇老干部唏嘘又感叹,非常能理解一个老师迫切希望学生去问问题的心。毕竟上一辈子,他也曾短暂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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