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出来,双手在干净的围裙上擦了擦。
不约而同的沉默,齐淑在脸青的叔侄俩身上看了看,“你们去找长宁了?”
顾淙皱眉不应,顾永安静默良久,点了点头。
齐淑顿了顿,忽然变脸:“我不是不让你去了吗?你什么时候去的!”
想了想这人根本不可能去,她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人,“顾淙,是不是你怂恿的!”
“不是,二婶,什么怂恿啊……”
“不是怂恿是什么!我早说了不能去找长宁,你欠人的钱我们给你想办法,你不知道长宁现在什么身份吗?你拿这种事去找他你想害死他吗?你安的什么心啊!长宁寄给我们的钱我们全都给你了你还不满意啊?你怎么就这么贪得无厌啊,你拿瘤往你二叔身上凑,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她似乎是气的极了,推着人往门边走:“走,你给我走!”
“不是,二婶,二婶您听我说……”
两人推搡争吵着,顾长宁看的目瞪口呆,他一直知道母亲是最在意家人的,对大伯家也一直挺好,这么痛斥顾淙的行为还从来没有过。
外面还有围观的人,不能将人这样赶出去,顾长宁上前去拉住自己的母亲,安慰着让他平静下来。
顾永安始终没有说话,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顾淙目的没达到,哪里肯走,拍了拍被弄皱的衣服,又走了回来,也不管齐淑怎么瞪他,直接道:“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不拐弯抹角,说我叔得病的确是我不好,但有一点我没说错,你说你从演了那个什么电视剧,你有多久没回来过了?说你对不起叔这不过分吧?”
“长宁那是工作忙,你……”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顾长宁赶紧将母亲拦住,抬眼漫不经心道:“我给我爸妈的钱,你拿了?”
“那……那是我叔给我的!”顾淙顿时警惕。
以为他要人还钱,顾永安急忙圆场:“拿了就拿了,你给那么多钱我们也用不上,小淙他在外面欠了债,都是一家人,那些钱,就算了吧。”
“他欠的是赌债,您就放任他去赌?”
“……”顾永安不说话了。
这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顾长宁又看向顾淙:“据我所知,你欠人的赌债足足有四十万,还跟人借了高利贷,加起来一百万都不止,这些钱,你是不是都还清了?”
这些都是他回来之前调查过的,这次回来,虽然是为了看看爸妈,但也有跟顾淙撇清关系的目的,顾淙有赌瘾,给他收拾烂摊子一辈子都收拾不完,就算只是给钱,那也是个没有止境的无底洞。
他把话说明,老两口也没有意外,显然对他借高利贷的事情也是知道的。
顾淙理亏,支支吾吾道:“差不多吧,也没多少了。”
顾长宁深吸了口气:“我可以替你还钱,你全部的欠款我会一次性给你付清,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不管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家不会再给你提供一分钱,我现在给你的钱,还得立个字据。”
话说的很绝,顾淙一开始还双眼发亮,到最后瞬间不满了:“听你这意思,要和我家断了关系?”
“不是和你家,是和你。”
“……”
大伯和他爸,是亲兄弟,断不了的血缘。
顾淙眼珠子转了转,想着二叔好说话,也不在意这个约定,爽快地点头:“行行行,你帮了哥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麻烦你,免得被人知道,还说是我们家高攀了你。”
齐淑听得来气,被顾永安安抚住。
顾长宁道:“联系方式给我。”
“什么?”
他拿着手机,重复道:“借你钱的人,把联系方式给我,我直接和他们交易。”
顾淙焦急道:“不用,你把钱给我,我自己还。”
“我不相信你。”
钱只要到了他的手里,只会进了赌场。
“他的钱早还清了!”肩头一沉,一直在一旁看戏的言诺忽然开口。
那边的人还在犹疑,顾长宁皱了皱眉,用手机挡住嘴低声问:“谁给他还的?”
“看你的相册。”
“……”
他迅速翻开相册,里面果然多出了几张他没看过的照片,镜头里最熟悉的人,竟然是顾淙。
他瞪了瞪眼,点开图片,有顾淙和人交易拿钱的,还有另一张,是两人的交涉,其中一个,是给顾淙送钱的人,而另一个,是杜琪仂的经纪人!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言诺道:“想看看他能有多无耻。”
结果这人根本没有底线。
顾长宁还是不解:“杜琪仂找他交易什么?”
“一会儿就知道了。”
“……”
顾淙并不知道他已经了解了真相,信口胡诌:“你也知道放高利贷是违法的,他们怎么可能给我联系方式,我们都是地点交易,你这个身份,去也不合适吧……翁嗡嗡……”
顾长宁说出他的欠款数额时,他就知道自己被调查过,也没了顾忌,什么话都敢说,边上老两口满脸凝重,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顾淙拿出来看了看,脸色一变,迅速挂断。
顾长宁明知故问:“怎么不接啊?”
顾淙刚要说话,手机又开始震动,他不想接,手却不受控制,一脸惊恐地按了接听,还顺带碰到了免提。
“姓顾的,你的欠款我收到了,你小子可以啊,几天就凑够了一百多万,你那个明星亲戚出手够大方啊!以后有事……”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顾淙手指终于得了自由,他差点儿将手机直接扔出去。
客厅里瞬间静了,只有开着的电视正在播放着广告。
齐淑率先回神:“顾淙,这怎么回事?”
顾永安也有些难以置信,他是已经还清了钱还来骗钱,本来是看着侄子被人追债可怜,说句谎对他也没什么影响才默许了,现在他不是为虎作伥吗!
“小淙,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顾淙还沉浸在刚才莫名其妙接通的电话里,闻言愕然抬头,惊觉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他着急解释道:“不是的,二叔,您听我说……”
顾长宁不耐打断:“我不管你钱是哪儿来的,既然还清了,我也没必要给你钱了。”
“别啊。”没人会嫌弃钱多,顾淙看向自己顾永安:“二叔,您看这,长宁现在这么有钱,接济接济我们不应该吗?”
顾永安气的手颤,却被自己老婆先一步拉到身后,齐淑怒道:“长宁有钱跟你有什么关系?长宁的钱那都是他辛辛苦苦挣得,你但凡有点出息你就不该开这个口,你整天不学无术跟人赌钱,这些年你从我们这儿拿的钱还少吗!滚,赶紧滚,你那一百万哪来的你找谁要去,我们供不起你!”
连说带推的逐客令,顾淙不甘心地说了几句讨好的话,见怎么说都不管用了,他也怒了,嗤笑道:“不给就不给,谁稀罕啊!卖身赚来的钱,给我我还嫌恶心呢!”
他不屑地吐了口唾沫,转身就要走。
齐淑立马吼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说就说,二婶你还不知道啊!你儿子是个同性恋,让人上了才能当的明星,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就门外那辆豪车,市价上千万,你以为他拍几部戏就能买得起了?亏你们还自豪,笑死人了!”
顾长宁听的皱眉,想要解释,言诺却拉住了他。
顾淙见他们愣住,得意的看向顾长宁:“怎么?说不出话了!承认了?我告诉你……啪嗒!”
他忽然抬手要指着谁,手在衣服上一蹭,一支黑色的像笔一样的东西掉了出来,里面开始播放一段录音,正好是刚刚几人在客厅里的谈话,一句不落全录下来了。
“……”
“……”
“……”
原来这才是他今天的目的。
顾长宁恍然,在他愣神之际,低身将掉落后滚到自己脚边的小型录音笔捡起来,在指尖转来转去,今天从进门开始,这人说话句句带刺儿,还故意把话题往他不孝的方向引,除了提到钱,才歇了下来。
“这支录音笔,市价四五千吧?”
顾淙还在发愣,他明明将录音笔塞到裤带里的,怎么这么容易就掉出来了!
他顿时慌了,上来就抢:“还我!”
其实顾长宁根本没动,被人搂着腰轻松地避开,看某人抢录音笔像耍猴一样。
“他们给你那笔钱,就是要你污蔑我,拿到可以毁了我的录音?”
顾长宁眸色一沉,轻飘飘的话让顾淙的动作停住。
顾永安夫妇看到这录音笔时还没明白过来,听儿子说的,骤然瞪大了眼睛。
如果顾淙成功,那自己儿子的一生都毁了。
如果说夫妇俩之前对顾淙是恨铁不成钢还有同情,现在就只有失望和怨恨。
对上他们仇视的目光,顾淙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答应了别人的交易,如果没有拿到证据,别人再来要钱,他又与顾长宁撕破了脸,那他要面对的,是会比被人追债还要惨的惨境。
言诺看了眼怀里的人:“只有彻底失望,你爸妈才不会再管他。”
侄子再亲也比不过亲儿子。
顾长宁点了点头,向后靠近他怀里。
厚着脸皮博同情求原谅的人,后来干脆大喊大闹,直言顾长宁看不起他们家,被愤怒的顾母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不忘把顾淙讹钱的事吼出去,邻居都知道顾淙的品性,连连感叹。
剩了一家三口待在客厅,齐淑还好一点,顾永安苦着脸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对儿子太过愧疚。
顾长宁并不安慰也不表示原谅,他这个父亲太容易心软,如果不逼他做出选择,日后大伯家里再找来,他还会帮忙。
齐淑考虑的多,对顾淙说的话上了心,问到了顾长宁拍戏和生活,顾长宁只说娱乐圈的事很复杂,让他们不要多想,他上位的确不是正当途径,但他也没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
三个人的一顿饭吃的很安静,母子俩还说上几句话,顾永安却一直沉默,离开的时候,顾长宁提了一下让他们搬家的事,被齐淑拒绝了,这里地方虽然不是很好,但多年的邻居也有了感情,一时搬到新的地方,还是会不适应。
顾长宁也不勉强,嘱咐了几句,在母亲欲言又止和父亲万分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家。
刚脱离大众视线,顾长宁把车停在路边,让隐在暗处的凶神恶煞出来一个开车,自己绕到后座,靠进了总裁大人怀里:“我妈怀疑我了。”
言诺轻吻他额头:“怕吗?”
“之前有点儿,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顾长宁埋在他胸前,又抬起头:“之前,我死了之后,我爸妈找过你吗?”
提起这事,言诺心里条件反射的咯噔一下,见他神情认真,想了想道:“没有,但是带你回了家。”
“这样啊?”顾长宁笑了笑,又靠进他怀里。
言诺不明所以:“怎么了?”
顾长宁扬唇,摇了摇头。
以前他总觉得,他被曝光同性恋,被爆出对言诺有非分之想,父母选择和他断了联系是因为对他极度失望,以他为耻不想再认他,直到今天顾淙闹了这一出,他才渐渐明白过来。
不管顾淙的目的暴露与否,母亲的态度始终是护着自己的,毫无缘由的。
那时候的他,被所有人唾骂,被所有人不信任,他没有地方可以去,连家都不能回。
现在想想,母亲当时不让他回去,或许也是基于对他的一种保护,有顾淙这样一个堂哥,他会过得比在任何地方都要痛苦。
原来他并没有被所有人抛弃。
原来他也该是存有希望的。
可他选择了那样一个决绝的方式,让自己痛苦,也让父母痛苦的方式。
他们是以怎样的心情将自己避之门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旁人的闲言碎语,甚至到最后,以怎样的心情拖回自己冰冷的尸体,将自己下葬?
他一直觉得是别人负了自己,其实他也在无意间负了在意自己的人。
他第一次生出了不想就这样离世的想法。
他怕父母伤心。
“言诺……”
“嗯?”
“……没事。”
埋头深呼吸,他将杂乱的心绪甩开。
这是他一个人的遗憾,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怎么能将烦恼转嫁给爱的人!
凡事不能圆满,他只能为自己而活。
他感到疲累,靠在言诺的肩上昏昏欲睡,忽然身体被人挪动,他侧躺下来,看着头顶那人温柔宠溺的笑,渐渐入了梦乡。
言诺用指尖描摹他的眉形,头也不抬道:“去破香笺。”
“是。”
黑色的车辆停在巷道口,言诺抱着人走进,巷道的尽头,在他靠近的时候,自发显现了一扇实木大门,他用脚踹开,抱着人走进去。
前台的人正在调酒,听到剧烈的声音还以为是有人来砸场子,看着言诺抱着人类走进来,官方式问道:“需要为您准备房间吗?”
言诺点头,云折立即从大理石台后绕出来:“守宫神大人,请跟我来。”
在上到客栈住房的楼道口,言诺在距离两米的地方驻足,看向相隔不远的长廊,看不见尽头。
“大人请。”
跟在白衣青年身后,言诺盯着自己怀里的人,他被自己安眠,暂时不会醒来,上到第五层楼,带路的人转了方向,拐过几个转角,云折推开一扇房门:“这是老板给您安排的房间。”
言诺点头:“多谢。”
云折礼貌让开房门的路,进门的时候言诺皱了皱眉,侧头疑惑:“你是冥界的人?”
云折笑答:“我是天界的人。”
“你的身上有冥界的气息。”
“破香笺里会有冥界的客人。”所以是不小心粘上的。
言诺狐疑地看他一眼,继而点了点头,进屋之后,云折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这间房光线敞亮,却阴气十足,很适合灵魂温养,抬眼看了看,言诺将人轻轻放在床上。
床头嵌了几颗乳白色的明珠,顾长宁刚躺上去,身体散发出莹白的光芒,乳白色的珠子突然脱离床头,绕着他开始旋转,言诺愣了愣,伸手触碰那些明珠,温和的力量在指尖蔓延,查探他身体的变化,躺在床上的人,苍白的面孔一点点变得红润,虽然还是魂体,但这副肉身却没有了崩坏的迹象。
“这是答应你的,护他安然。”
清冷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来人一头银发,如他声音一般清冷漠然的面容,比这满屋的阴气还多了几分寒意,言诺缓缓起身,看向他道:“需要我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