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斐眼底那一抹暗光,比方才更为炽盛,仿佛有微弱的火焰燃起来,又慢慢熄灭,只是把牙咬紧,一字一顿地道:
“谢放这个狗东西阻止我,不让我见爷。”
谢放阻止杨斐,不让他见赵胤?时雍越发觉得这事古怪。
按理说,谢放和杨斐都是赵胤信任的下属,也没有背叛赵胤的可能。
那么,谢放不让杨斐去见他,就必然是赵胤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呢?
赵胤没有一定要置来桑于死地的理由吧?
“你也别急。”时雍想了想道:“大晏和兀良汗如今算是睦邻之交的友邦,来桑是兀良汗的二皇子,即便赵胤带走他,也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说不定问清楚情况,就放回来了。”
无为道:“不会的。大都督的性格我了解,要么不拿人,拿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没有把人放走的道理……”
时雍道:“来桑身份不同,他不是大晏的朝臣,干系两国邦交,大人不会乱来。这一点你要放心。”
“正因为此,我才害怕。大都督不是草率之人,来桑是兀良汗的二皇子,大都督手上要是没有铁证,不会动他的。”
无为看着时雍的眼睛,认真地道:“还有一点,来桑隐瞒了发生在大晏的事情,令我不许禀报大汗,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巴图的脾性比来桑更为古怪,当初在卢龙塞,巴图可以放弃乌日苏,现在说不定就会放弃来桑……”
这世上有轻易放弃儿子的父亲么?
时雍对巴图不是很了解,短暂的相处,留下的印象全是威严,犀利、冷酷,铁血,不是很能沟通也不是很好惹的人。因此,当她怀疑为陈岚带来伤害的人是巴图时,时雍并没有因为自己有可能是“兀良汗公主”而欣喜,相反,她极是担忧。
怕巴图知道,惹出更大的事端……
时雍思忖片刻,望着杨斐道:“你认为,我能怎么帮来桑?”
无为道:“我见不着爷,但你可以。我的话,爷不一定会听,但你的话,他一定会斟酌。”
时雍叹气一声,“可惜我身陷玉堂庵,不斋戒满十五日,不能离开。我若是犯了这一条,恐怕比来桑的性质更为恶劣,我会被大晏那帮子人给活活撕碎的,说不定就说我破坏了大晏的风水和国祚……”
无为嘴角抿了抿,摇头道:“我不是让你离开玉堂庵去帮二皇子求情,我是想让你传信给大都督。有你的手书,我一定能见到他。然后,等大都督来瞧你的时候,你再从中斡旋……”
“我来斡旋有用么?”
时雍淡淡反问一句,突然掀开嘴角,像是刚刚想到什么似的,无奈一叹。
“杨斐,你想过没有。大人同意觉远的建议把我放逐到玉堂庵来祈福,或许本来就是为了把我支开?他一向认为我和来桑关系非浅,又请来桑到家过年,又是私交过密……把我支离了京师,他便可以大刀阔斧的干了。”
无为怔忡。
看着她,一时没了反驳。
也想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
赵胤做事确实如此,一定会前后思虑周全,方才行动。这次缉拿来桑,事先毫无征兆,他甚至都没有知会一声自己放在来桑身边的探子杨斐。
这让杨斐一度悲观地认为,爷已经不信任他了。
可是,听了时雍这番话,他内心的困惑迎刃而解。
赵胤瞒着他的目的若是因为不信任,那他对阿拾又如何呢?
爱之若狂,怎会不信?
这么一想,杨斐突然就想明白了个中道理。
赵胤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愿意让他来做出选择。
人相处久了,就会生出感情,他在来桑身边那么久,难保没有情分——-这不,他不就上山来求时雍了么?
时雍看他怔怔不语,仿佛猜到他所想,无奈地道:
“咱们这位大人,心思奇巧,凡事都想得周全。你想,若是他事先告诉你锦衣卫要缉拿来桑的消息,你如何处置?不告诉来桑,你良心过不去,告诉来桑,又背叛了大都督。既然你会左右为难,他索性就替你做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