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的目光朝厨房望去,严清怡在低头切菜,她穿着半旧的水红色袄子,腰间系条蓝布围裙,鬓边有碎发垂在腮旁,遮住了她的脸。
案板上,整整齐齐地码着豆腐皮,严清怡左手按住豆腐皮边缘,另一手握着黑铁菜刀,手起刀落,左手退右手进,刀刃据手指始终保持着毫厘之距,动作不徐不疾轻盈灵动,像是和着韵律一般。
切完豆腐皮,严清怡抬头,不经意瞧见院子里的林栝,顿时弯起眉眼。
那笑容明媚灿烂,如同五月枝头盛开的石榴花。
林栝心跳顿时停了半拍,很快侧过头随在薛青昊身后进了他的屋子。
午正时分,严清怡端出四菜一汤和一大盘包子。
包子是早上蒸出来的。
严清怡将五花肉的肥膘剔下来,㸆出一碗猪油,剩下的油脂渣则与白菜掺和着做成包子馅。
菜是炸鱼丸子、醋溜白菜、香菇炖鸡还有凉拌荠菜,汤就是一大盆煮干丝。
薛青昊早就馋得口水流,催着林栝动筷子,“我姐做菜可好吃了,我娘做得也好吃,但是天天吃就吃腻了,我姐总能做出新鲜菜,这盆汤以前就没做过。”
林栝自然知道那是煮干丝,他生在扬州,幼时经常吃得到,后来离家远行,已有六七年没吃过这道菜了。
这道菜最讲究刀工,里面的豆腐丝、笋丝、火腿丝、蛋皮丝都要切得细如牛毛丝丝不乱,这样才能入了味。
也不知费了她多少工夫才做成。
林栝心里既酸楚又欢喜,犹豫好一会儿才举起筷子。
为着避嫌,严清怡没往饭桌上吃,坐在灶间板凳上吃包子。
薛氏怕林栝拘束也没过去,掰一半早晨剩下的杂粮窝头,跟严清怡面对面坐着,却是不说话。
严清怡觑着她脸色道:“娘还生着气呢?这事儿我仔细思量过,林教头愿意上进,也是好事儿,以后就不必受人欺负,还能带挈阿昊,有什么不好?”
薛氏看她半天,叹道:“要不是我眼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的,还真不相信你才十一,哪有这么大的孩子跟你似的,连亲事都能自己做了主张?想想我那会儿,真跟白活了似的。”
严清怡笑道:“我这不聪明吗,还能干漂亮,都是随了娘。”
薛氏撑不住笑,狠狠瞪她一眼。
正说着话,饭厅的两人吃完饭出来,林栝道谢告辞,薛青昊送他出门,少顷回转来,凑到严清怡跟前鬼鬼祟祟地说:“林大哥有事跟你说。”
严清怡脸一红,瞧眼正在饭厅收拾碗筷的薛氏,低声道:“胡说八道,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
薛青昊忙道:“是林大哥说有事,他从来不说假话。”
严清怡犹犹豫豫地起身,对薛氏道:“娘,我跟阿昊出去买两刀纸,很快回来。”
不等薛氏回答,拉了薛青昊往外走。
走出胡同,就瞧见林栝仍站在上次的树荫下,却是面朝了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严清怡脸一红,吩咐薛青昊,“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问问。”
缓步上前,站在距他约莫三尺的地方,轻声问:“什么事?”
林栝微笑地望着她,“没想到你还会做扬州菜,很好吃。”
“真的?”严清怡仰了头问,“你还喜欢吃什么,下次我做给你吃。”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脸上照出斑驳的阴影,那双黑眸乌漆漆地闪着光芒,分外地美丽。
林栝怦然心动,语调温柔地说:“不用特意准备,你做的都好吃。”
严清怡弯了唇角,轻轻“切”一声。
“是真的,我很喜欢。”
严清怡脸颊渐渐染上霞色,斜睨着瞪他一眼,目光流转间,有着青涩的娇媚。
林栝顿觉心“怦怦”跳得厉害,身体莫名地有股冲动,想将她揽在怀里搂着她抱着她。
他深吸口气,压下这种绮念,低声道:“我是想告诉你,你爹的腿断了。”
“怎么断的,几时的事儿?” 严清怡讶然,她憎恨严其华,也讨厌他,有时候巴不得他立刻死掉,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同情也有可怜。
林栝答道:“他耍钱欠了银子,前天讨债的往家里要钱,没翻出什么值钱东西,一气之下把腿给打折了。”
“真是…… ”严清怡咬住唇,将“活该”两字咽了下去。
林栝猜出她的想法,叹道:“我不确定该不该跟你娘说,就先跟你说一声,你爹这番挨了揍,手中又没有银钱,说不定要打你跟阿昊的主意,你心里有个准备。”
既然严其华的腿断了走不得路,肯定是要逼着严青旻想法子。
薛氏最是心软,不提那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单是看严青旻的份上就狠不下心拒绝。
严清怡想一想,“我先瞒着娘,阿昊那边,我会仔细吩咐他。”
林栝应声好,“有事你就找我,别一个人撑着。”
严清怡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林栝所料没错,如今的严其华真的是走投无路几乎陷入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