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杀人不是犯罪,而是一场祭祀神明的狂欢。
随着歌舞接近尾声,上百名白袍人有条不紊地退出神殿。
裴道珠眼瞅着一名白袍老者拿起火把,似乎是打算点燃这座神殿,好送她“回天上”,连忙道了声“且慢”。
她盯着火把,心急如焚。
她失踪这么久了,仍旧没有人来找她。
建康城那么乱,朝廷甚至很可能根本就没发现她不见了。
除了阿娘,这世上无人爱她,也无人救她。
她指望不上朝廷的军队,也指望不上虚无缥缈的神明,她的命运捏在自己的手里,她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她故作委屈:“自打我来到人间,便沾染上了人间俗气。可否容我沐浴更衣洗去尘埃,再返回天上?”
她下马车的时候,听见了水流声。
神殿附近,应是有河流的。
若能借着沐浴之名,从河中逃跑……
白袍老人盯着她。
在山里颠簸了那么久,又没了金钗挽发,少女看起来美则美矣,却到底是狼狈的。
大约觉得神女就该干干净净地回天上,老人喊来几名白袍妇人,叫她们带她去神殿后面的河流沐浴梳头。
裴道珠悄悄松了口气。
神殿后方,河流清澈。
裴道珠坐在河岸边,透过河面倒影,看见那几个白袍妇人提着灯站在自己身后,俨然一副严密看守的模样。
脚丫子搅动河水,打碎了河面倒影。
她回头,朝几个妇人嫣然一笑。
月光皎洁。
水边的白衣少女容色娇美,笑起来时宛如神明。
妇人们痴痴看着。
不等她们回过神,裴道珠恰似一尾鱼,轻快地跃进了水中。
幼时喜爱游山玩水,她是懂水性的。
她径直潜进水底,无视水面上传来的惊呼声,以最快的速度往上游而去。
裴道珠不敢回头。
她拼尽全力,也不知游了多久。
直到体力用尽意识模糊,她才气喘吁吁地趴到岸边。
她吃力地爬上岸,歇了片刻,就看见不远处火把如游龙,一队兵马正疾驰而来,是朝廷的军队。
为首之人,她熟悉至极。
他竟亲自来找她了……
裴道珠心情复杂了片刻,随即哑着嗓子呼喊:“玄策哥哥……”
萧衡疾驰而来。
他勒住缰绳停在裴道珠跟前,朝四周看了几眼,像是没找到期望的东西,才转向浑身湿透的少女:“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道珠抿了抿苍白的唇:“你不是来救我的?”
萧衡顿了顿,敷衍道:“自是来救你的。抓你的恶人现在何处,带我去找他们。”
裴道珠朝他伸出手,不答反问:“金钗和木屐呢?”
萧衡像是着急去做什么,眉梢眼角掠过不耐烦,语速很快:“什么金钗木屐?”
裴道珠挑眉:“我沿途用金钗木屐做了记号,指望朝廷的军队跟着记号来救我。你既不是跟着记号来的,那是如何发现我的?重山叠嶂,想在这里找人,很难吧?”
萧衡沉默。
夜风清幽,林木萧萧。
裴道珠嗅着一缕若有似无的花香,若有所感般看向自己的袖角。
一只闪烁着微弱萤光的蝴蝶,正停留在她的袖角上。
她不是蠢人,安静片刻,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原来这突如其来的灾厄,不过是一场有预谋的博弈。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风光,不过是在充当这个人钓鱼的饵。
原来这看似光风霁月的男人……
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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