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象征。夏天的中午,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全都趴在桌子上午睡。她总是假装睡着,等到世界都安静下来,她就偷偷睁开眼睛,看林声在流口水,看窗外的天空很高很蓝,柳树的绿
叶垂着,没有风。这景色和她在南江巷里看到的天空一样。
她还是更喜欢南江巷。
巷子里只有七八户人家,巷深不过六七十米,对儿时的她来说,却是一条很深很大的神秘地带,足够她花很多的时间去探索。她家门口的栀子花树和砖瓦堆,林声家门前的葡萄藤架和凤仙花,梁水家的阁楼,路阿姨家后的水坑,都是她的宝藏。尤其是李枫然家旁边的一块破地,更是她的私家探
索天堂。
那原本是一处破败的宅基地,年代久远,无人看管,断壁残垣。破三轮车,破柜子破墙边长了几株瘦瘦的栀子花树。树丫下露出一个挂在墙壁上的篮球框,框子里盛开着白花儿。屋内的水泥地坪早已破碎入土,满地杂草横生,野花盛开,废弃物散落其中。苏起时常在里边捡到玻璃弹珠儿和画着小鱼和拼音的积木。有一次,她在里头捡到一个穿着黄色公主裙的棕发碧眼的小人儿,那是她淘到的最精美
的收获。那是一个外国的小人儿,长得不像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并不认识。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那原来是《美女与野兽》里的贝儿。但她那时不知道什么美女与野兽,她只知道
葫芦娃、哪吒和蛋生。
她可喜欢葫芦娃了,每天都唱:“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瓜。我是葫芦娃,我会隐身!”
“七七,”林声纠正她说,“葫芦娃是男的,他们露肚皮哩,你是女的。”苏起思索两秒之后,摘了一朵小黄花别在耳边,顺利完成了身份的转变,她又唱:“我是花仙子露露。大波斯菊是我的帽子,蒲公英在我,在我身边飘荡,穿过那阴森的…
…”
林声再度质疑:“那么……这是大波,斯菊吗?”
她并不知道波斯这个词,听歌里唱的是“大波……斯菊”,以为“大波”是形容“斯菊”的。不过没关系,苏起也不知道。
苏起说:“我们假扮它是大波斯菊。声声,你愿意帮我假扮吗?”
这个帮忙多简单呀,林声愉快地答应,耸耸小肩膀:“那么……好呀。”
她刚从大人的谈话里学会“那么”这个词,所以总是拿出来用。
苏起很感动,说:“你太好了,等仙子来接我,我带你跟我一起,飞啊飞,飞去仙国玩。”
“真的?”林声很激动。“真的。我跟你讲,那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花园,里边有很多很多花,有栀子花,还有……红的花,蓝的花,黄的花,很多很多,还有山,有水,有九色鹿……”她词汇匮
乏,不足以描述她想象的世界,但这不妨碍林声完全领会了她的意思。林声心驰神往,兴奋补充道:“那么,有没有玫瑰花呢?”
苏起一愣,有些不开心自己没有先想到“玫瑰”这个词,于是含混过去,说:“有很多大波斯菊,像海洋一样!”
大波斯菊,她没见过。
海洋,她也没见过。
因为没见过,所以这个场景特别盛大壮观,完全超越了她们的想象。
“真美啊。”林声感叹。
两个小丫头看着对方,都感动极了。她们互相看着,就咯咯咯笑了起来。一直笑一直笑,也不停下来。
为什么笑个不停,她们也不知道。
自此,苏起认定了自己是花仙子,她对李枫然说:“风风,我是花仙子,你知道吗?”
李枫然蹲在地上拿一只小树枝挖坑,他抬起头,一双黑黑的眼珠子无声望着她,好一会儿后,摇了摇头。
苏起也不恼,抱着小裙子耐心蹲在他身边,笑眯眯:“那你现在知道啦,我是花仙子。我走到哪里,哪里就开花。”
李枫然看着她咧嘴笑,她掉了一颗门牙,说话还漏风呢。他无声看她一眼,又低头看地上,她脚边开着一朵蒲公英的小黄花儿。
他不说话,苏起毫不介意,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有一个仙国。有一天,我的仙子妈妈会来接我的。”
李枫然终于开口:“你的妈妈是程英英阿姨。”
“她是假的。嘘!我只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苏起超级小声。
李枫然不说话地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这是秘密,她是假妈妈,我的真妈妈是花仙子。我也是。”苏起站起来,转了个圈,碎花小裙摆像转动的伞面,“你看。”
“……”李枫然觉得,自己好像看见她的小内裤了,于是低下头继续拿树枝挖坑。
苏起又去找梁水:“水砸!水砸!”梁水正要去找小伙伴玩,并不太想搭理她。他总爱跟比他们大的路子灏和路子深一起玩,也总爱跟他们跑到巷子外去。但苏起不去。她觉得巷子里够好了,而且不想被妈
妈抽竹条。
“你干嘛?”梁水揪起眉毛。
“我跟你讲悄悄话。”苏起神秘兮兮的,一脸期待。
小男孩梁水也有些好奇了,于是勉为其难把耳朵凑过去。
苏起拢着小手趴他耳边,把她身为花仙子的大秘密告诉了他。对此,梁水的回应是:“你有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