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冻得发红,是个日本人,京都口音:“麻烦您了,这里是牧浪村?”
“正是啊。”
“有没有一位汪明月小姐?中国人。从奉天来的。”
浅野还未及回答,他的儿子太郎从里面跑出来:“有的。汪小姐是我的老师。”
“我是她的朋友。想要去找她。”
小伙子把破旧的棉袄和防雪的蓑衣穿上:“我带你去。”他穿戴好了,又想起了什么,“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东修治。也从奉天来。”
大雪下了半天,已经积了老厚,两人深一脚浅一脚一直走到牧浪村的小学,太郎指着教室旁边的一间小屋说:“汪小姐就住在这里。”
修治看了看屋顶,烟囱没有冒烟,房门紧闭着,便问太郎:“她一直在吗?”
“昨天晚上还带着医生去我家给我弟弟看病。”
修治摘了手套去敲门,没有人应,推了推,发现是从里面锁上的,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敲门用了力气,一边拍一边喊:“明月小姐!汪明月!开门!我是东修治!开门!”
躺着的明月觉得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费了半天劲睁不开眼睛,便索性不管了,她正做一个梦,梦见自己混在人群里面看爹爹抖空帆,爹爹步伐稳健,腰码扎实,空帆抖得很带劲儿,赢得叫好声一片,后来爹爹把她举在肩上,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凤头鞋的小脚,仍是年幼时胖乎乎的模样。
正暖洋洋玩得高兴的时候,忽然有冷风吹过来,明月仍闭着眼睛,发觉自己被抱住,耳边听见那人一声声叫她名字,终于用尽力气睁开眼睛,哦面前这人她是认识的。把蝴蝶的断翅积攒到本子里的东君,热心地给她介绍餐馆,漂亮的睫毛长长的眼睛看到她的时候永远含着温柔的笑,对她哪怕最无理的最危险的要求都应承下来的东君,让她无言以对的东君,此时把她紧紧抱住,用整个身体护着她,下巴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急切地焦急地问:“怎么了?明月,你这是怎么了?”
她嗓子干哑,浑身疼痛,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软绵绵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还没握紧,就又昏睡过去。
修治将明月放下,用所有的被子和自己的大衣把明月厚厚实实地盖住,他跟浅野太郎从学校的院子里面找来柴禾,把火炕和火炉烧上,屋子里面很快暖和起来。他烧了一大壶热水,找到柜子里面的红糖,冲了一杯,等温热了,把明月扶起来,一口一口地给她灌下去。此间太郎跑家去了一趟,把父母给弟弟准备的草药拿了两副过来,修治用小锅煎熟了,又给明月灌进去,她嫌苦,摇着头躲,修治一手拿着汤药,一手扶着她后背,没有办法固定住她的脑袋,只好用额头把她给顶住,小小声音恳求:“劳驾,张张嘴巴,好不好?还剩一口,再来一口……”
汤药灌了下去,明月的汗很快就发出来,修治用手去探一探,体温似乎低了一些。天色暗了,修治让太郎回家去,自己可以留在这里照料,他把刚才被撞坏的门插修好,一边看躲在被子里面的明月是不是又嫌热把手和脚伸了出来。
谁知到了夜里,明月的体温又升高了,这次来势更加凶猛,她额头滚烫,嘴唇干裂,双目紧闭,牙关咬着,蜷着身体哆嗦,汤药根本灌不进去。雪还在下,不可能带着她去找医生。修治想起大学时候急救课的一节内容,高热病人最直接的治疗就是降温,他用盆子从外面端了雪块进来,用融化的凉水浸湿了毛巾覆在她额头上,用帕子蘸了凉水反复去擦她的胳膊手脚。但是不管用。她浑身都烧得如同火炭一般。
怎么办?怎么办?
修治看着昏迷不醒的明月好一会儿,开始伸手一层一层地去掉她身上他的大衣和被子,她自己的袍子和棉衣,里面只留一层薄薄的褂子。褂子是白色的,上面有些小小的浅蓝色的圆点,日本话叫做“水玉”,棉布又细又薄,隐隐透着她身体的轮廓,柔软流畅的胸脯,窄小的骨盆,匀亭修长的双腿,她身上有汗味和草药混合的味道,皮肤因为发烧而显出粉红色的不可思议的细腻,像个小孩子,美丽的小孩子。他别过脸去。把她最后的小褂子也脱掉了。他把她的身体翻过来。让她的后背对着自己。开始用凉水浸湿的帕子摩擦她的每一寸身体和肌肤,把那可怕的热量带走,让她醒过来,回到他这儿来。
只要这样就好。
她若是责怪他的无礼,他就要把一个故事讲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