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摩托小,但气势很大,一路轰然作响地追上了我们的小巴。他一手开车,一手用力拍小巴的车窗,冲着坐在窗边的我说:“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态度很强硬地跟他嚷:“我不可能下车,这是末班车了。”
“没有车了,我送你回家。”他告诉我。
我特别冷淡地对他说:“你也配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车厢里的人都看着我们,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气,终于有一场闹剧来娱乐这憋闷的旅途了,连司机都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张望。
“你不下车,我就一直跟着你。”他接着说。
我冷笑了一声:“你油加满了吗?”
“能陪你开多远我就开多远。”他头发被风吹得向上竖着,像刺猬索尼克,眼神里一半迫切一半讨好,还带着一点点隐约可见的因自尊心被践踏而生出的恨。
我转过头不理他,看着前方,周围的视野变得开阔了起来,景色不那么平淡得惹人生厌了,大片大片的玉米田在路旁展开,风也凉爽了起来。
他不说话了,就只是默默在车旁边陪着我,有时被小巴丢在后面,但过一会儿便奋力追了上来,有时会超过我们,然后放慢速度再次出现在我旁边。我也不说话,淡定地看着前方的路,偶尔看看他,每次看向他时,他接受到目光,便马上露出一个“我还在”那样的微笑。
看到剧情没什么发展,车上的人不耐烦了,有个中年人冲着司机嚷嚷:“开快点儿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到家啊。”
司机听完这话,便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很费力地向前飞速开去,他努力地追,但总是离我有半个身子的距离。终于,他追不上了,看他的表情,像是用尽了力气,但还是徒劳。慢慢地,他彻底被甩在了车后面。
过了几秒钟,我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看着后面的路,他还在车后面追着,但身影是越来越小了,慢慢地,只能看见他的背心,被风吹成了一个白色的气球,阳光下那么刺眼地在热浪蒸腾的乡村小路上飘荡。
我叹了一口气,心里一阵空落落的轻松,感觉像是吃了大剂量的芬必得,全身都是恰到好处的麻木,没知觉,伴随我一路的闷热,还有那些刺痛感、躁动感、绝望感,一起消失了。
那是一种连再见都无力说出口的感受。
我缓缓地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漆黑,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笼罩着我的脸,我抬起头,发现正趴在办公桌上,脸下埋着王小贱的花骨朵枕头。
办公室里已经是一片漆黑,我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班,唯一的光线来自我旁边的电脑,我转头一看,王小贱正聚精会神地玩着祖玛。
我把枕头丢给他,他吓了一跳:“你醒了倒说句话啊!”
“我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啊?”
“你以为呢,大老王拿你当消极怠工的典型,让公司的人在你周围围成一个圈,还开会来着呢。”
“我没打呼噜吧?”
“呼噜倒没打,说梦话来着。”
“说什么了?”
“说觉得对我无以回报,所以把你七八张银行卡的密码全说出来了。”
“滚,你下班了怎么不回家啊?”
王小贱一边关电脑一边说:“不是怕你睡着睡着死了吗,我爷爷就是这么过世的,说睡个午觉,就再没起来。”
“一睁眼就看见你这么个丧气的人,我还不如睡着睡着死了呢。”
我们收拾好东西,一起离开了办公室。离开办公室前,我看了一眼被黑暗笼罩着的写字楼,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里弥漫开。
三十天前,刚刚分手的第一天,我就站在这样一片漆黑的办公室里,那时候的我只觉得乌云压顶大难临头,前路上一片迷雾,空调里吐出的是摄人心智的寒气,我困在窗前,一动都不能动,最后要靠保洁员阿姨来拯救我。
又站在同一片黑暗里,四周的摆设、气味,甚至阴影的位置都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死气沉沉,还是一样的不怀好意,我前方还是迷雾重重,阳光明媚斑马线清晰的高速公路只能出现在我想象里。但唯一不同的是,我全身不再那么沉重,有了离开这里的力气。
“走不走啊,电梯到了!”王小贱站在门外嚷嚷。
“这就来。”我一边回答他,一边轻轻关上门。
一片寂静里,只有门锁发出“咔嗒”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