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增添她的烦恼，也不是她的性格。她自信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去为无法避免的危害担忧，或是用过分的焦虑去浇灌它们，不是她的天性。

    假如丽迪雅和她母亲得知了伊丽莎白和她父亲之间的这场谈话，她们母女俩的愤慨一定会大得了不得的，就是一块儿骂上一顿也难以消气。在丽迪雅看来，这次布利屯之行囊括了人世间的一切可能有的幸福。她幻想着在那快乐的浴池附近，一条条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军官们。她好像看见几十个素不相识的军官在向她大献殷勤。她仿佛看到了军营的宏伟壮观，一排排的整齐美观的营帐一直向远处延伸开去，那儿全是年轻快活的军人们，穿着耀人眼目的大红军服；她遐想着她就坐在这样的一个帐篷里，至少和六个军官在同时柔情蜜意地调情。

    如果她要是知道了她姐姐硬是要把她从这般美好的憧憬和真实当中拉拽了回来，那她真不知道会怎样地发作呢。只有她母亲能够体会她这种心境，也许差不多还会跟她有同感吧。丽迪雅的布利屯之行是对她的惟一安慰了，在她郁郁不乐地确信她丈夫自己不打算做这趟旅行这后。

    不过她们俩根本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她们俩的欢喜一直不间断地持续到丽迪雅本人要动身的那一天。

    伊丽莎白现在该和威科汉姆先生见最后一面了。她这次回来以后已跟他见过许多次面，因此不安的情绪早已消失了；她为以前对他有过情意而感到的烦恼也完全没有了。她甚至学会了从那一开始时讨得了她的欢心的文雅外表下面，看出了他的一种矫揉造作和类似于令人厌倦的东西。而且从他最近对待她的态度当中，她又感到一种新的不愉快，因为他很快就表现出一种想要重献殷勤的倾向，而这在经过了一番沧桑之后，只能是更易于激起她的反感。她一度发觉自己成了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的追逐对象，便丧失了对他的一切兴趣；在她克制着她的这种感情不让它表露出来的同时，她却不能不感觉到一种对她自己的责备：他以为不管是有多长时间、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不愿再理她了都可以，可是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他想重修旧好，他便再可得到的青睐，她的虚荣心便可再得到满足。

    民团离开麦里屯的前一天，威科汉姆和几个军官来浪博恩家吃饭；伊丽莎白可不愿意这么好声好气地就送他走了，所以在他问到有关她在汉斯福德的生活情况时，她便提起弗茨威廉上校和达西先生两人也在罗新斯待了三个星期之久，并且问他认识不认识弗茨威廉上校。

    他的脸上显出了惊愕、不悦和慌乱的神情；可是在稍许镇定了一下之后，他的脸上又现出了微笑，他回答说他从前常常见到弗茨威廉上校；在称赞了上校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之后，他问她是否喜欢这个人。她热情地回答说，她很喜欢他。接着他带着一付满不在乎的神气问道：“你刚刚说他在罗新斯待了多长时间？”

    “将近三个礼拜。”

    “你们常见面吗？”

    “是的，几乎是每天都见。”

    “他的风度和他表兄的大不相同。”

    “是的，非常不同。不过，认识久了我觉得达西先生也在改变。”

    “真是这样吗？！”威科汉姆喊道，他诧异的神情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可以问一下吗？”说到这里，他止住了，然后换了一种愉快的声调说，“他是不是在谈吐方面有所改进了？他是不是出于礼貌改进了他平时的那种作派？因为我不敢奢望，”

    他用一种更为严肃的语调小声说道：“他会在本质上变好起来。”

    “噢，不会！”伊丽莎白说，“在本质上，我相信，他还是跟过去完全一样。”

    在她说话的当儿，威科汉姆似乎显得不知是该对她的话高兴，还是应该不去相信。从她的表情上，他好像看出有一种叫他担心和焦虑的东西，只听伊丽莎白继续说道：

    “当我刚才说认识久了，他也在改变的话时，我并不是指无论是他的思想还是言谈举止在改变中，而是说因为对他的了解加深了，他的性格也就被更好地了解了。”

    威科汉姆此时的惊慌，从他那涨红了的脸和不安的神色中表现出来；有几分钟他一声不吭；直到他平复了他的那股窘相，他才又转过身来，用极温柔的语调对她说：“你很了解我对达西先生是怎样的感情，所以你也很容易理解。听到他居然能够明智到在表面举止上做得正确，我是多少衷心地为他高兴啦。他的骄傲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即便对他自己无益，对别人可也许会有好处的，因为它一定能叫他不敢轻易地去做出已经让我深受其害的那样的过失了。我只担心他的这种收敛，我想你刚才也是暗示的这个意思吧，仅仅是在访问期间做出来给他姨妈看的，因为他很看重他姨妈对他的意见和看法。我知道，每当他们姨侄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有这种敬畏感；这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他将来希望和德包尔小姐结婚，我敢说，这是他心上的一件大事。”

    伊丽莎白听到这一番话，忍不住一笑，不过她只是稍稍地点了一下头作为回答，她明白他想让她再提起他的那件伤心事，他好能再发发牢骚，可她没有兴致去怂恿他。在以后的时间里，虽然威科汉姆这方面还是操着往日和那付快活神情，可是他却没有再试着去恭维伊丽莎白；最后他们俩客客气气地道了别，也许双方心里都想着，但愿这是他们两人的最后一面。

    晚宴散了以后，丽迪雅随着弗斯特太太一起回到了麦里屯，从那里她们打算明天一大清早动身。她和她家人的告别是一番喧闹，而鲜有离愁。只是吉蒂流了几滴眼泪，而这泪也是出于妒忌和恼怒流的。班纳特夫人则是没完没了的祝她女儿幸福的话，又是让她女儿好好行乐的千叮万嘱；对这番叮嘱，我们有千万个理由相信，丽迪雅自然会是照办不误了；她兴高采烈地向家人大声道别，至于姐姐们的温柔的告别话儿，她根本就听也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