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这么清楚,才能听懂吗?”
“……”
百草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可以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她不相信那会是若白说出来的话。这几年来,每次的道馆挑战赛,最在意、最紧张、最全力以赴的就是若白,所有的人都说,她是练功最勤奋的人,可是,她并不是。
最勤奋最努力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若白。
每天清晨,在她开始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的时候,若白就已经开始在练功厅外的草坪上练习腿法。每晚,在她离开练功厅之后,若白总会再折回来,多练一个小时。虽然他每次会把垫子重新擦拭干净再离开,但是她怎么可能一直不察觉呢?
他那样在意自己的每一场比赛。
她还记得,那一晚,在同贤武道馆的比赛前夜,他沉默地坐在黑暗的练功厅角落里,他的紧张,他的渴盼,是那样的强烈。输给廷皓前辈之后,他消沉过,又重新振奋,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怎么可能——会不想再打比赛了呢?
“在韩国的时候……”百草呆呆地回忆起在昌海道观的那段日子,“……你就已经不想再打比赛了吗?”所以,最优胜营员的挑战赛他没有报名,同昌海道观的对阵他也是最后才替换寇震上场,难道那不是因为他生病身体不适,而是因为那时候就已经不感兴趣了吗?
“对,”若白冷声说,“那时候我就已经不感兴趣了。”
“……为什么?”
呆呆地望着他,渐渐的,百草心底竟燃起一股怒火,然后这股怒火愈燃愈烈!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努力地训练,在拼命地训练,为了师父,为了松柏道馆,也为了若白师兄!
她知道若白师兄有多想胜贤武道馆!她知道若白师兄有多想打败廷皓前辈!如果能打败同样出自贤武道馆的婷宜,能打败廷皓前辈的妹妹婷宜,若白师兄一定会很开心吧!为了这个,她从不出去玩,她没日没夜地训练,向着她的目标一点一点地拼命地努力着!
可是——
他竟然已经不感兴趣了吗?
“为什么?!”
紧紧抓住若白的手臂,百草哑声问,那种被同伴遗弃的失落和痛苦令得她的眼底积上一层泪雾。死死地抓住他,恍惚觉得一放手,就会再也找不到他了,她涩哑地追问他:
“为什么忽然就不感兴趣了呢?!是什么原因?你告诉我,说不定是可以解决的!你那么喜欢跆拳道,不可能就真的完全不感兴趣了啊!说不定只是一时的错觉,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再坚持一下,或者你先休息一阵子,也许你只是累了……”
“我厌烦了。”
移开视线,不去看她惊慌失措如迷路小动物般的面容,若白淡漠地说:“在跆拳道上,我并没有太多的天分。跆拳道并不是一个只靠勤奋努力就能胜出的运动,没有天分,即使再努力也只是浪费时间。”
“可是……”
胸口一滞,百草急切地想说话。
“就算再努力,我也打不败初原,打不败廷皓,”没有让她说下去,望着那一排冰冷的储物柜,若白淡淡地说,“所以我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我选择放弃。”
“可是你打败了闵胜浩!闵胜浩的实力跟廷皓前辈只在伯仲之间,你发着高烧身体不适,还战胜了他,不是吗?!”百草又急又怒地提醒他,“即使你以前没有打败过初原师兄和廷皓前辈,也不意味着你现在无法打败他们!”
“初原和廷皓都已经退出了。”
眼底隐约有一丝黯然,若白回答说。
“是,他们放弃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百草深吸一口气,凝视他,“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无论他们曾经多么热爱跆拳道,他们都已经放弃了!”
“他们已经放弃了跆拳道,”凝视着若白,百草的心里仿佛绞着一般的痛,“若白师兄,难道你也要放弃吗?”
半堂训练课都快要过去了,若白和百草两人还没有回来。
沈柠教练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因为两人的迟迟不归而不悦。亦枫却很是不安,不知道两人这么久没有回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储物间内。
站在那一排冰冷的柜子前,若白沉默不语,他的身体近来瘦削了很多,但依然如一株修竹般站得笔直。若白久久不语,就在百草心底开始隐隐生出一点希望的时候,他低哑地说:
“是,我放弃。”
心脏沉了下去,仿佛一路沉到最深的地方,百草呆呆地望着他,找不出任何语言来。是失望吗,此刻弥漫在她的胸口的,或者是她不再能懂他了,她曾经以为她了解和熟悉若白师兄。
“就因为……天分吗?”
她茫然地说:
“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放弃呢?我也没有天分,只凭着一股蛮力,又能在赛场上走多远呢?”
“你有天分。”
直接肯定地回答她,若白凝声说:
“你的身体素质,你的腾空、你的旋转、你的判断力、你的直觉,全都是你的天分!如果你没有天分,云岳宗师不会收下你。婷宜败在加藤的手下,而你能够以压倒性的优胜打败加藤,这也证明了你的天分!”
“……”
缓缓地,百草摇头。
她已经无法思考,当若白说他要退出的这一刻,她彻底地迷茫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练下去。初原退出了,初薇退出了,廷皓退出了,秀琴上大学后也退出了,松柏道馆里曾经的很多同伴们都退出了,而她在为什么而坚持呢?
“你绝不可以放弃!”
听到她那些茫然的喃喃自语,若白神色一厉,喝醒了她!她呆呆地望着他,不懂他为什么又变得这样生气。
“百草,你——”
闭了闭眼睛,若白凝神看向她,缓慢凝重地说:
“——你是我所有的希望。”
“我将我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若白定定地凝视着她,沉声说,“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比赛下去,拿到冠军,拿到全国冠军,拿到世锦赛冠军!”
“……”
茫然地,百草呆呆地摇头。
“你做不到吗?!”
若白厉声喝问。
“我怎么能够代替你呢?”百草呆呆地看着他,“比赛时的紧张刺激,胜利后的激动兴奋,失败时的难过失落,师兄,所有这些感受,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你的……”
“我只要你胜!”
握紧她的肩膀,想要将力量全部灌入一般,若白紧紧地瞪着她,厉声说:
“从你进入松柏道馆,你就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所以你是我的成果!我要你打败婷宜!我要你在世锦赛称冠!我要你得到,一切我没有得到的荣耀!”
“成果……”
愣愣地重复着这个字眼,百草胸口的某个地方重重地痛了一下。原来,她只是若白师兄的……“成果”吗?小小的储物间,空气窒闷得令人无法呼吸,眼前仿佛被什么蒙住了一样,她的唇色愈来愈白,痛得透不过气。
若白看着她。
双手渐渐松开她的肩膀。
“失望了吗?”
若白面无表情地说:
“我日夜加倍地训练你,并不是因为同门的情谊,而只是想让你替我去战胜那些我无法战胜的对手,赢得那些我无法赢得的荣耀。现在你知道了,你可以选择厌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