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大局未定

不一样了。

    我们早已吸取了教训。

    我们从历史中吸取到的唯一的教训，是——活着，不易！

    在这片宇宙中，靠着同情心，你走不下去。

    你说着，我们一路走来不容易。

    可是，谁容易？

    总指挥叹口气，然后他们就被守夜人们用绳子拴着，拉到了陨石飞船的地表上去。

    不是把他们当畜生拴着。而是因为如果不拴着，他们就在无重力环境下飘走了。

    狩猎文明的人，115星球的人，地球人懒得去搜魂了。他们的那点家底儿，他们的那些技术和思想，地球人早就知道了。象征性的搜魂了几个人，了解了一下他们后续手段和计划后，就把剩下的拴在那里，等于是放了。任他们自生自灭去。

    而其他的九个文明，就逃不过这一劫了。

    挨个挨个的被搜魂，被探索，被了解。

    被解剖……

    我们残酷。

    这是因为我们掌握了力量。

    但是我们却没有掌握足够的力量，去支撑我们仁慈。仁慈是需要代价的，是需要力量的，我们现在没有资格仁慈。

    我们残酷。

    是因为如果换位，如果我们没有实力。他们会比我们更加残酷。

    再次缴获了战利品。再次远行。

    五年后。

    一慧和艾丽莎高娃越发的熟络了，现在二百多守夜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都把这两人当成那啥夫那啥妇来看待了。两人成双成对的，而大家也从一慧脸上第一次看见这种天天傻笑的表情和模样。

    俞莲舟问他：“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一慧狡辩：“我没有。贫僧不可能，俞施主休要乱说。”

    俞莲舟嫌弃的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语重心长的道：

    “我只是给你提点一句。现在全人类大团结，李长生虽然作风和人品不太行，但也是为地球人付出过巨大功绩的人。这一个昼夜过后，也许你也会成为为人类奉献杰出贡献的人，我不希望，不，全人类其实都不希望看见有人撕裂我们内部的团结，你明白嘛？”

    一慧和尚沉默了，低垂着眼帘。

    俞莲舟又说：“现在的团结是来之不易的。大家虽然打闹，但都没有什么心结和隔阂。都是一家人。你甭管李长生有几个女人，这种事情，男人都忍不了。尤其是……你还是个和尚。这段孽缘，你也别怪老夫多嘴，该说不说的，早断早了。也就是道祖龟息了，道祖要是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会管的。他一定会出手的。”

    一慧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回到了飞船船队的最前列，和艾丽莎高娃并排而坐。沉默着。

    其实，二十多年前刚守夜的时候，一慧和尚只是动了一下属于男人的正常的欲望。他看着如今人类大团结的场景，其实早已经觉得，自己该融入团体了。没必要再求神拜佛了。

    所以他有时候，心思就会动荡一下，想要动动以前不敢动的凡心。动一动曾今不敢有的欲望。那只是好不容易挣脱了万年的思想枷锁，所以产生的一些自然而然的蠢蠢欲动。

    每天和艾丽莎高娃坐在一起，一慧和尚都有些心猿意马。并且心中享受这种从未出现过的心猿意马。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还是产生了感情……

    一慧很纠结，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但是，他现在才知道，人类的情感究竟有多么强大啊。让自己忘了佛，忘了一切，只想飞蛾扑火。

    艾丽莎高娃撩拨着他的耳垂：“怎么？大师似乎不高兴啊？”

    一慧转头，正色看着艾丽莎高娃：“我很纠结。原本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原本一直不敢承认，也更不敢对你说。但是现在我始终过不了这一关了……我很爱你，艾丽莎高娃。可是，我和李长生之间，你如何选择？我想等你一个答案。”

    艾丽莎高娃有些诧异：“这是表白嘛？”

    “算是吧。我知道这样很禽兽，贫僧也知道这样不仗义但……”

    “咯咯咯……”

    艾丽莎高娃掩面而笑。

    一慧整蒙了：“您笑什么？”

    艾丽莎高娃笑了很久很久，停了下来，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一慧：

    “一慧先生，你觉得我和李天师是什么关系？”

    “情侣？夫妻？”

    艾丽莎高娃缓缓摇头。

    “恋人？”

    再次摇头。

    一慧脸色变了变：“该不会是跑友吧？”

    “咯咯咯……”

    艾丽莎高娃再次大笑出声：“都不是吧。其实，我们都只是为人类贡献出一份力量的科研者罢了。”

    一慧骇然：“你别告诉我，你和他宇宙直播那一次，真的是为了科学？”

    艾丽莎高娃点头，又摇头：“怎么说呢……有这一部分原因吧。想要研究。但同时，也有欲望。各取所需罢了。在这漫长的路途中，枯燥的生活里平添一些乐趣，时光也能短暂一些，对吗？”

    对于这个答案。一慧有些难以接受，下意识的，他觉得艾丽莎高娃有些放荡。

    艾丽莎高娃继续说：“什么恋人，什么夫妻？我告诉你吧大师，在我们人类安定之前，这些全部都是任何人随时可以牺牲掉的东西。这会对我们的步伐产生羁绊。您对我有欲望，我知道，很清楚。”

    “同时我不抗拒您。因为我也有欲望。如果您提出，我一定会满足您，互取所需罢了……”

    一慧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师，也许您才是真正的着相了。您所纠结的事物，其实从来都不存在。一万年后，我也许就已经忘记了李天师这个人了。而下一个昼夜我龟息了，李天师守夜，又一个万年后，李天师也许也忘记我了。几个昼夜之后，早就互相忘记了对方了。何来的纠结一说？”

    一慧震惊，同时有些窃喜：“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喜欢过……”

    艾丽莎高娃打断了他：“对。情愫，只会诞生在一瞬间，但在我们漫长的旅途中，也会湮灭与一瞬间。对他如此，对您也如此。上一个白日，我与李天师有过。但源于一刹那，也灭于一刹那。李天师和我都很默契，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您也会知道的。”

    “在这一个昼夜哪怕我也深爱上了你。但是下一个昼夜，也许我就会爱上另一个人。你也会爱上另一个人。地球守夜人，不需要爱情，不需要家庭。”

    “我……”

    “大师，如果你有欲望，我可以在这一万年里满足你。同时也是满足我自己的身体所需。您要嘛？”

    艾丽莎高娃笑吟吟的看着他。

    而这一刻，一慧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修佛一万多年的他，心情出现了一万多年来最大的一次波动。

    他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他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情愫和心情啊。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慧再也不能说她放荡了，一万年内，各取所需。下一个昼夜就忘记了彼此……

    所以，是这样残酷嘛？

    我要欲望嘛？

    我……我不知道。

    艾丽莎高娃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悠悠长叹一声：

    “家国未定。何来儿女私情？”

    “其实不是大师心胸狭隘。而是因为您从未经历过，所以觉得一段情感是多么的了不起。初恋嘛，在任何人心中都是神圣的。李天师是老手了，我也不是一个黄花姑娘。该经历的，早就经历无数次了……还是那句话，家国河山未定，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和谁谈论什么长相厮守？这本就是不切实际的。”

    “其实，我还有一个丈夫。他如今是元婴期的修仙者。但是在地球冰河纪元的时候我们就走散了，那时候我是凝气期，他才炼气期，我肩负着在涅槃空间站工作，担任俄国站工程师的职责。二十年都没有进入过地表，我们逃逸的时候，我也没有见到过我丈夫。我们也不在同一艘飞船上，走散了……”

    “上一个白日，我和李天师的画面偶然全宇宙直播。其实我看见我丈夫了，他就站在第一排看着呢。我和他对视了，但都没有和彼此打招呼。他的眼里有些茫然，大概也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面熟而已，仅此而已。哪怕他认出了是我，又如何呢？我们都知道，大局未定，小家就根本不存在。他也会因为偶然的欲望，临时找一个白日间的伴侣。或者有一天他也成为了守夜人，会寻找一个共同守夜的伴侣。我们这一生三千万年，您知道要经历多少人嘛？”

    说着，艾丽莎高娃的眼睛有些发红，有一层水雾在眼球中打转。但她还是笑吟吟的看着一慧：

    “一慧大师。当我们五十五亿人从地球走出来的那一刻起，每一个人都只会为了我们这个种族崛起而奋斗一生。只是为了，所有人一起拼命保护着所有人安全到达目的地。安全到达中土，争取到一片我们能够赖以生存的土壤。谈什么儿女私情呢？大国不再，小家如何安康？当然，也许其他女人不这么想，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罢了。”

    “我就是这样想的，也会一直这样想。也许我看见其他的人结为夫妇，相守一生会羡慕，但我不会如此。大师，你明白吗？”

    说着，艾丽莎高娃红着眼，贴近了一慧，笑吟吟的道：“您，要吗？”

    一慧沉默的看着远方的星河，无声的，眼泪不断从眼角出现，然后飘飞进入了宇宙之中。

    一慧转身，沉默的飞走了。

    飞到了中途，一慧忽然回首，将自己近十米的长发全部削断。留下了披肩的头发。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风如电亦如露……”

    “我，着相了！”

    一慧眺望绚烂的星河长空，眼泪决堤而下。

    初恋告捷，近在咫尺，他断然选择了放弃。

    艾丽莎高娃点醒了他，或许，五十五亿人其实都醒着。只是自己着相了，第一破戒，第一次遇到一个让人心动的女人。所以迷失了。

    大局未定，谈何儿女私情？

    大国未定，小家又何存？

    我们整个种族，都在为了这个种族的未来去奋斗。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幻想我与一个女人的未来？那个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许诺我一个未来？

    也许他人可以，但我们不行，地球第一批顶尖高手，都不行。

    一慧盘膝坐在一艘飞船的甲板上，眺望星河。一眼百年。

    百年后。一慧思索着：

    “什么。是大乘佛法？什么，是大道？什么，又是大局？”

    他跳出了自己的所有的思维限制。不再以佛法的思想去度量这个世界。也没有摒弃佛法的思想，彻底用新思想去丈量世界。

    他开始变得海纳百川了起来。

    用所有的思想，甚至搜魂了几个不同文明的外星人，去尝试了解他们的思想。

    然后，去丈量这个世界。

    “何为大乘佛法？”

    一慧再次喃喃一声，片刻后，他的眸子里倒映出了整片星河。

    渐渐的，一慧的身上开始出现了忽明忽暗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