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能令皇帝满意。
但见他坐在那里,也不看自己,只下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知薇就很想问他,自己能走了吗?
皇帝确实不打算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就要伤感情了。可他又不愿就这么放她回去。既是叫来了,总要多说两句才好。但该说点什么呢?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胶着状态,谁也没开口,谁也没进一步的举动。直到马德福突然进来,冲皇帝道:“皇上,良妃娘娘带着安阳公主来了。”
屋子里那点诡异的气氛总算是散了。
小孩子总是热闹的,安阳也不例外。正是话多闹腾的年纪,一进养心殿便吵吵嚷嚷,伸手问皇帝讨吃的。
“父皇,把你这儿的粥分儿臣一份吧。”
皇帝便微微一笑:“你那儿难道没有?你与朕用的都是一样的。”
“我觉得不是,还是父皇这儿的更好一些。”
安阳边说边往皇帝怀里凑,一副撒娇儿的模样。然后她就看到了知薇,显得有些意外:“是你啊,你叫什么来着,几次见你都忘问你名字。”
知薇冲她行了个礼,回道:“奴婢叫沈知薇。”
“这名字好,不像个宫女的名字。”
这话一出,皇帝和知薇都有点尴尬。那一边良妃站在不远处,也正打量着知薇。她如今可是悔得肠子也青了。当初忌讳知薇,怕她去了太后那边借机勾引皇帝,就想把这事儿拖着办。没成想倒给了皇帝机会,直接把人弄跟前来了。
这才来几天啊,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刚刚她来之前他们两个在干什么,说体己话儿吗?离得这么近,当真叫人吃味儿。往后她就是御前的人了,整日里在皇帝跟前晃荡,比她这个妃子面圣的机会都多。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去太后那儿呢。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男人的心啊,一旦撒丫子跑了,想追回来就难了。皇帝眼看是对沈知薇上了心,就算再防着也没用。后宫之内哪个女人不是皇帝的,你不想让他睡也不成。还是得想别的法子才好。
上一回借着傅玉和的婚事她小小的安排了一下,利用蒋三少奶奶从中做梗,本想往沈知薇头上抹一把黑。没成想皇帝居然不信,为了保她竟不惜与太后母子闹翻,反倒让那沈知薇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良妃便满心郁闷,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那一边安阳公主还在拉着知薇说家常:“我还当你去了老祖宗那边,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是来办事儿还是往后就待这里了?”
“回公主的话,奴婢现在在养心殿当差。”
“哟,那你倒是升发了,我得恭喜你。”说着安阳从皇帝怀里挣脱,学着底下人的样子朝知薇一拱手,就跟个女公子似的。
这可把知薇唬着了,赶紧伸手扶她:“不敢当不敢当,奴婢怎能受公主的礼,这可折煞我了。”
“无妨,我觉得你挺顺眼的。”安阳笑得两眼眯眯,没有一点少女的矜持。
皇帝从前觉得她这性子太跳脱,有点不服管教的样子。但现在一看活泼也有活泼的好处。毕竟还是孩子,弄得老气横秋的显得苦相。
而且她喜欢知薇,这一点让皇帝很满意。沈知薇这个人大大咧咧没什么头脑,说白了有点傻呼呼的。她在宫里没有背景没有根基,连交个朋友都不会。虽有自己护着她,难免有看顾不到的地方。
若她能得安阳青眼,将来出了什么事儿也能多个帮她的人。有些事情皇帝出面难免不好看,像是这一次强行抢在太后前头将她要到身边来,多少伤了母子情分。若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可让安阳出手,小孩子冲老太太撒个娇打个滚儿的,事情就算办成了。好过大家撒破脸伤感情。
他们都是主子,知薇却是奴才。主子们为了她吵翻天,最后倒霉的还是她这个当奴才的。
皇帝拍拍安阳的肩膀,一脸慈爱道:“你这样子跟谁学的,书念得不好,倒学了一身男儿气,改天朕带你骑马去。”
“若说骑马再好不过啦。父皇能不能跟先生说说,减我一点功课,每日习字写得我手疼。”
“马可以教你骑,但功课也不能缓。你这些日子书念得如何,朕得去问问你们先生,若知道你有偷懒,回头……”
“哎呀,腊八喝粥的日子,父皇尽吓唬小孩子。”
安阳一听念书头都大,立马去拉知薇的手:“咱们出去逛逛吧,听说你给父皇弄了个小花园,你带我去看看呗。”
顺便可以逃开皇帝的唠叨,安阳恨不得立马就走。
知薇也不想在这儿当电灯泡。良妃显然是来跟皇帝培养感情的,带了公主来是为了自然一些。他们是夫妻,今儿过节理应说说话。她一个奴才杵在那儿算什么,回头非让良妃的眼刀给割了不可。
于是她顺水推舟,接了公主的话头:“奴婢在前头给您领路,您慢着点儿。”
安阳哪里慢得下来,一听她同意了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去。因走得太快,跨台阶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连知薇一同拉着摔倒在地。
皇帝在后面看得直摇头,冲良妃道:“这孩子的性子,当真是养刁了。”
良妃立马自我请罪:“是臣妾不好,没能教好公主。”
“不关你的事儿,她就是那样的性子。说到底还是朕宠出来的。想她年幼丧母身世可怜,不由就多疼了她一点。安宁这些日子如何,还是那般文静不说话儿?”
良妃走到皇帝身边,在下首的椅子里坐了:“还是那个样儿。爱看书,老爱跟着安阳学习字。”
“她年纪还小,你让她别太累着。她向来身子骨弱,诗书一事儿不急,往后慢慢教。”
皇帝这话本是好意,安宁不比安阳,因早产的缘故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却生性好强事事不愿落人后。皇帝担心她这么下去会弄坏身子,所以才让良妃劝着点。
可这话听在良妃耳朵里却是另一番理解。她一直有个心结,觉得皇帝偏爱安阳,只因她是先皇后所出,身份上便比旁人尊贵一些。像方才他们父女对话,皇帝于安阳的功课很是看紧,将她如皇子一般教导。还说要带她去骑马儿。他可从未对安宁说过这样的话。
皇后的女儿就要文武双全,而她生的安宁呢,只要在屋里待着养好身子就行了,旁的什么也不用学。将来待两人长大,便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良妃甚至都能预见到,两个女儿往后的夫婿都会有极大的差别。安阳定是要好好挑的,她又占了长女的先机,什么好人家都先紧着她。待轮到自己的女儿,就是些挑剩下的了。
想到这里良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似的,对皇帝不免生出几分怨恨来。也对安阳这个女儿生出一丝不满来。
到底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再怎么亲也亲不过自个儿生的。
外头安阳走在夕阳里,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知薇见状便问她:“公主可是觉得冷?”
“嗯,可能是吹了风。不过一阵儿的事,这会儿已经好了。知薇我问你,你方才在我父皇跟前做什么哪?”
小孩子问话都很直接,直接到知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想了想道:“奴婢当时正侍候万岁爷用粥呢。”
“父皇喝了吗?”
“喝了大半碗。”
“真奇怪。父皇原先不爱喝这东西的。往年同他一道喝,他总推给我,今儿这是怎么了,竟喝了大半碗。”
知薇想起刚才他把那碗粥推给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他当真不大喜欢。男人都这样,甜的东西尝的不多,嗜甜如命的少。上回他们去五味斋吃东西,最后那几碗甜糕也都是她给消灭的,倒把她给吃撑了。
一回忆起那天的光景就忍不住想起他把自己逼到墙角的情景,继而又想到方才他替自己伸手擦嘴边粥渍的样子。他怎么跟妖精似的,尽干些让她无所适从的事儿。
旁边安阳还在嘀咕自个的事儿,她突然拉拉知薇的衣袖,小声道:“过几日是我生辰,你得送我礼才是。”
知薇一愣:“奴婢能有什么东西给公主的?”她全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公主肯定看不上。
“不用太贵重,那些父皇会给。给点新奇的小东西吧。”
“公主想要什么,回头奴婢准备准备。”
安阳歪着脑袋:“想不好。这样吧,你带我去你屋,我自个儿找找。有好东西我就拿走了。”
那怎么行!知薇立马回绝:“奴婢那里怎么能带公主去,这不合适。回头皇上该怪我了。”
“没事儿,有我在你怕什么。”
“可是公主,奴婢那屋乱得很。”
“看你这样儿也不像是屋子乱的人。怎么,公主说的话不管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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