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离她如此近,又是个习武的,自是听得分明。
他没有吭声,只是嘴角再次扯了扯,然后严肃地命令道:“快点。”
“恩。”
不一会,张绮自己打理一新,再把头发和裳服顺了顺后,她跟在高长恭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外走去。
萧莫等人正等在院落里。高长恭迟迟不出来,他抿着唇,在院子不停的转悠着。
转着转着,吱呀声响,五十步开外的房门处,走出了两人。
他迅速抬头。
与众人不由自主被走在前面那男子的容光所吸引不同,他一抬眼,便定定看向高长恭身后的张绮。
张绮一如在建康时,微低着头,碎步而行。
可是,有不同了。
低着头的她,外露的额发和颈项以及小手的肌肤白腻莹润得惊人。
看不到她的五官,只看这肌肤,任何一人都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罕见的美人儿。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注目,张绮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萧莫直觉的胸口被重重一击,整个人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
如此眉目如画,如此的灵透娇媚,见他脸色微变,她水润澄澈中透着妖意的眸子,微微露出一抹询问,仿佛在问他,你怎么啦?
......明明不到一个时辰,他却仿若隔了一世才见到她。
不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张绮,她超过了他的想象,她总是在他以为自己能放下时,有生生地勾起了他的魂魄,令得他又在渴望着,她能用这样的眸子看他一辈子。
两人走到了众人之前。
高长恭转眼看向萧莫。
萧莫在看着张绮。
双手负在背后,高长恭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等着,等着萧莫回过神来。
好一会,萧莫终于抬头,他朝着张绮说道:“过来。”
张绮一愣,她低着头,迟疑一会后,提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她经过了高长恭,他没有阻止她。
张绮来到了萧莫身前。萧莫这时衣袖一甩,已经风度翩翩地走向一侧角落的榕树旁。
慢慢站定,他回过头来。
这时的他,已是恢复如常,斯文俊美的脸上含着笑,目光依然清亮而温柔。
低头看着她,萧莫轻声说道:“你没有挣扎。”
他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失落,可他的脸上,兀自带着笑,“张氏阿绮,我一心一意记挂着你,生恐你被人所侮,可你落在他人手中,却丝毫不做挣扎。”
他抿紧唇,少年而义气风发的他,在她身上屡屡碰壁的他,忍不住哑着声音,有点尖锐又有点怒不可遏地冷笑道:“张氏阿绮,原来你贱得跟了谁都可以!”
这话很重。
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讲究含蓄优雅的建康人,很少对别人说这么难听,这么直接的话。
张绮猛然抬起头来。
她小巧红艳的唇颤抖着,颤抖了一阵,她长长的睫毛上串上一小滴泪珠。迅速地低下头来,张绮哑声说道:“我不做人外室,外室,随时赶了就赶走了,生下的子女低贱的连狗都不如......当妾,年老了还有饭吃。”
他果然激怒了她。
第一次听到张绮这么坚决,这么直接地说着这样的话,萧莫木住了。
好一会,他才哑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努力过,可你家大夫人不肯。”
张绮长长的睫毛扇了几下,唇动了动,钱财手打却是没有说话。
她虽没有说,萧莫却是明白的。
她是想讲,他既然连个正经的聘娶妾位都无法许她,那就应该放手,而她,更不会再念他丝毫吧?
心下蓦地一阵绞痛,萧莫喃喃说道:“不过是个名份!”
他哽了声音,一遍又一遍,带着不解带着伤心地质问着:“不过是个名份啊!你明明知道,我会疼惜你一辈子!”
张绮侧过头看着榕树上绿叶。妾和外室的不同,他明白,天下所有人都明白。更何况,她刚才已经明白说过了。外室,他随时玩厌了,想赶就赶走了,沦落无依,为乞为丐时,谁会怜你惜你?那个把你玩厌了的男人吗?那个海誓山盟又转向另一个美人的男人吗?那个本性健忘,得不到你时,你是宝,得到你时,你不过一玩物的男人吗?
还怜她惜她一辈子!男人的誓言啊,当年的父亲,南朝春色吧也说得这般动听吧?
在这样混乱没有秩序的世道,一个米有娘家,没有兄弟亲族助力,没有夫家的弱女子,便是积存的钱物再多,置办的田地再多,任何一个人想拿也就拿走了。想打杀也就打杀了。做人外室,年老色驰被人赶出走,是没有活路的。
不过是个名份,可这名份,却能换来一世安稳!
更何况,以她成长后的样貌,便是个正经的妾,也不可能有主母容得下,忍得了的。
两人已然僵住。
高长恭远远朓来,见到萧莫脸色黑得可以,而张绮越是倔强地抿着唇,嘴角扬了扬,他负着手,威严地低喝道:“阿绮,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