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兄”……因说道:“你拿我的关防去知会他们一声,就说京畿卫在这里办要紧军务,无关的人都噤声。”
谭望登时露出为难的神色,说:“廖校尉,这怕不好办啊。如今几个院子里住的不是地方上来的重吏,就是家里父执叔伯在朝廷里奉差,或者就是江亭李暂这样的才子……”
这时候陈璞也过来了,自己拍着兜帽肩头的落雪,笑着对廖雉说:“算了,咱们就住南院,闹一点就闹一点吧,不妨什么事。再说李暂师和青山也算是师出同门,和尚不亲帽儿亲,由着他们去。”她跺着脚,使劲把手搓热乎,揉了揉把冷风冻得发红的面庞,又对谭望说,“说起来,我也有三四年没见着青山了。乳兄,你去和李暂说,就说东篱先生门下故人相邀,要是有空闲,就请到南院来偎炉小酌一番。”说着就要迈步进驿站,回头看见谭望不动,立在当地挤眉弄眼一脸的踌躇怪相,便问道,“怎么不去?”
谭望吞吞吐吐地说:“……这,这个……李暂,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江亭要是能来,那就一起邀上。他的《永兴三吟》我都读过,‘松荫习习,鹤迹杳杳,日华啁啁,长亭徐徐’,有人还称赞这短歌飘渺淡薄有仙气,”她抿嘴一笑,“也叫来让我看看,这仙人到底长个什么模样。”几个女侍卫被她的话逗得呵呵直笑,谭望却连头都不敢抬,小声说:“……南阳公主,也在……”
听说自己同母的嫡亲姐姐也在驿馆里,陈璞脸上的笑容猛地凝固了。半晌,她才慢慢地松开攥紧的拳头,冷淡地问道:“她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很复杂的神情,既有关切,又有同情,还有厌恶;要是仔细深究,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丝憎恨。
“不是。”
虽然陈璞心里早就知道答案,可她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不死心地问道:“还有谁?”
“禾,禾荼……”谭望好不容易才把“大和尚”三个字咽回去。
陈璞的嘴角蓦地抽搐了一下。她一只脚踩在石阶上,阴沉着脸,眯缝着本来挺大的眼睛死盯着驿站的大门,犹豫着是不是还在这里休息打尖。她不想在这个地方遇见南阳,更不想看见南阳和那个狂僧禾荼在一起!难道南阳就不知道满城的人在背后是怎么样议论她的?她和那个狂僧,还有她和之前的那些男人……想到那些传她耳朵里的风言风语,想到别人明着恭维实则讥诮的笑言,陈璞简直想转身就离开这个让天家蒙羞的肮脏地方!
可天色却不容许她冒雪赶路。她强按着心头的怒火踏进驿站,只是告诉谭望说:“我在这里的事,不许告诉别人!”
谭望当然也知道南阳公主的事。事关皇家,他当然更不敢多余说半句话,微躬着腰在前边引路,直到把陈璞一行送到南院门口,看陈璞进了院子,才直起腰长舒一口气。
陈璞却没有马上进上房,立在院口觑着对面一道之隔的小院子,突然问道:“对面住的是什么人?”
谭望被她冷不丁地一问,脑筋登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望着那处和周围欢声笑语格格不入的安静院落支吾了好几声才说道:“住的是北边过来的一个军校。”他有点不安。住在这里的是个燕山的校尉,依照规矩,他们也没住这里的资格,不过这二十来个兵里七品八品的校尉武官就有五六个,带头的包姓军官不单说话豪爽,手面更是阔绰,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让他们住进来了。瞧在那块金子的份上,他甚至都没查验他们的官凭文书,更没去打听他们到底来做什么。论说起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即便被上司知晓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可要是这当口被陈璞抓着毛病不放,那后果就很难说了……
那个院落不大,门口也没挑出灯笼虎牌,瞧不出人的来历;上房堂屋都没有掌灯,只有偏房和两厢有灯光,偶尔有人言语,也是模糊含混地听不清楚。陈璞站在门槛前,唆着嘴唇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突然又问道:“北边的?北边哪里的?”
谭望干巴巴地说道:“是,是一群燕山卫的军官。”停了停,他又添了一句,“都,都是来兵部述职的。我看他们人多,又被大雪阻了路,就自作主张让他们住进来了。说起来,这些都是替朝廷卖命的厮杀汉子……”
陈璞打断他的话,直截问道:“燕山的?燕山哪一军的?带头的军官叫什么?”
“啊?好象,好象……”谭望怎么会注意这些事情,张口结舌地根本就答不上话。幸好他看过那个带头校尉的官凭,依稀记得一些。“好象姓包,叫包,包……”那校尉到底是叫包什么来着?
在陈璞记忆里姓包的人就只有包坎一个,想都没有细想便脱口而出:“是不是叫包坎?!”
“对!对对!就是包坎!就是这名字!”谭望一叠声说道,低头拼命掩饰着一脸的狐疑惊讶:哎呀,大将军怎么会认识一个燕山来的小军官呢?
陈璞也没去理会乳兄的惊诧神色,她脸上绽放出欢喜的笑容,转头上下打量廖雉一回,半真半假地揶揄道:“既然包坎来了,说不定那个谁也来了。走,咱们去看看,那个谁到底来是没有来!”也不等廖雉说话,就风风火火地朝对面的院子里走。还没等她踏上石阶,本来空荡荡的院门口突然闪出两个兵来,同时把手一摆,嘴里低声呵斥道:
“做什么的?不许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