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她知道,那位不知姓名的大人认出她了。事实上,她也记得那位大人。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得弯了一下,谁让那位大人的相貌那么“出众”和“过人”呢?也正因为他的相貌,她差不多还记得两个人两次见面的经过。特别是第一次遇见时的印象最深。他当时提了那么多的曲名,她居然连一首都没听说过,后来再三找人打听,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内苑的一个老琴师告诉她,无论是《渔樵问答》还是《龙翔操》,又或者《普庵咒》和《高山流水》,古书上都没有见过记载。那个老琴师还说,虽然书上没见有记载,但也不能说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它们很可能都是在战乱中湮没散失的古曲;大赵那么大,说不定在某些地方,又或者在某些人手里,还会存有曲谱。他还推断,假如真有什么人手里保有这些曲谱的话,那么肯定不会是世家望族,而只能是那些逍遥山水间不问世间事的隐士……
她对老琴师说的话半信半疑。她可不相信那个人会是个隐士。这和她看书和听书时学来的那点常识不一样。哈,隐士不都是高冠博袖飘然若仙的么?
不过,说真的,刚才发现他竟然是个朝廷的官员时,还真把她吓了一大跳。因为两次见面都有燕山刘记货栈的高亭掌柜做陪,她还一直当他是个大豪商哩。想不到这人竟然是个官员;而且看样子,他还是个军官。想到这一点,她不由得又微笑起来。这也正符合他的模样和性格,任谁一见他,一听他说话,就知道这人非常的豪爽。嗯,就象《将军令》里的那个张大将军一样有气概!
不过“艺术家”是个什么意思?是颂扬话还是奚落人的话呢?“家”字,是“大家”的意思吧?那“艺术家”就该是奉承话吧?
她东想想西想想,很长时间都没睡稳……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外面还在落着雨。听瓦上的声响,雨势并不比夜里小多少。
她坐在炕沿上,由着篆儿帮她梳头作妆,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和自己的小丫鬟说话,一边侧着耳朵倾听外面大屋里的动静。
大屋里有人在说话。
“……路上全是没靴腰的泥浆子,马根本跑不起来。另外,昨天夜里雨太大,东边的桥也被山洪冲塌了。我们下水试了两次,水势太猛,人马都站不稳,还伤了两匹马。最后只有谢鞒过去了。好在是系了绳子下的河,人没有事。”
“那只好先在这里住下。不过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上燕州那边。”这是他在说话。
“谢鞒知道该怎么做。”另外一个人说,“东边进川道就驻着甲旅的两个营,他们会派出人过来。”
他说:“那是两个步营。等他们赶到,怕是这驿站里的灰瓦都被咱们啃光了……”
桑秀扑哧一下就笑起来。这个人说话实在是太逗人乐了!铺在房顶上的瓦片也能当饭吃么?
也就是这么一笑,她没听见他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只听到他讲:“……派人在河边守着,等洪水过去,把河里的情况弄明白,咱们就上路。马跑不起来就慢慢赶路。这总比坐在驿站里强似一点吧?”
另外的人不再言传,然后就听到叮当马刺响橐橐脚步声,大概是都出去办事了。
这个时候,桑秀也打理好了。她对着自己带来的铜镜照了照,还算得体,就走出了里屋。她要给这位不知道姓名的好心大人道个谢。她手里还攥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两个小金锭。她满心希望他别嫌弃这份寒酸的谢仪。
可她很快就失望了。那人不仅不要她的谢,还问她说:“你是燕州城里北谯居的秀姑娘吧?”
她点了点头。看,她就知道他是把自己给认出来了。
“有个叫桑爱爱的,她是你什么人?”他放下了手里的书,又问。
“是我师傅。”桑秀低下头恭谨地说。她就是随她师傅桑爱爱的姓氏。
那人笑了。他说:“那就更不用谢了。咱们也算一家人……”他见桑秀很迷惑地望着自己,就说,“桑娘子是我小婶。”
桑秀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会帮忙自己,原来是一家人的缘故。从他对桑爱爱的称谓里,她意识到,这人肯定是屹县霍氏后辈子弟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会这样年青就做上燕山卫军的大官。她听人说起过,屹县霍家和现今的燕山提督商家,两家人时代沾亲,商家如今兴旺发达起来,当然不会忘记提携霍家。至于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官,虽然她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绝对不会小,没听他说吗?他在这里受阻,两个营的兵都会被惊动哩!
“小婶提到过你的事。你不是去年就到上京去了么?怎又回来了?”他好奇地问。
“回霍大人的话,我是回来解契的。”
他先是楞了一下,又皱起了眉头,显然没听懂“解契”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他再也没问什么,笑了笑,又重新拿起了书。
桑秀本来还想打听一下那几首古琴曲,可看他好象不大想理睬自己,也就不好张口。又默默地行个礼,就退回了里屋。
快到午时的时候,天放晴了,东边河道里的水位也下降了很多,于是商成带着他的亲兵护卫们很快就离开了张果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