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指关节砸得皮开肉烂,也不愿意去经受头疼的煎熬!
现在,他疲倦地仰坐在竹榻上,拿绵帕——大夫也不让他再用同样是祝神医处方的药帕——压着酸涩的右眼,闭着眼睛养神。
秋日晌后的阳光,透过窗上的细纱,懒洋洋地撒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有一种热烘烘的感觉。头脑里还在阵阵地刺痛,依然能感到在头顶或者右颅侧的某个地方,有人正拿着凿子想在他的骨头上打个洞;凿子的每一次撞击都使他半边头脑发麻,连带着大半张脸颊也变得麻木起来。但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状况了。就在半刻之前,他还被头疼折磨得恨不能拿把刀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门外,两个大夫又一次因为对病情和方子的不同看法而小声地争论起来。段四怕惊扰到商成休息,就在旁边说好话作劝解。但两位大夫也不是平常人,他们连提督大人推崇备至的祝神医开出的药方都是说停用就停用,他这个提督衙门副尉显然就更不够分量。他们根本不理会团团乱转的段副尉,只顾自己争论,而且越说越声音越大。看来,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是在提督府的议事厅里还是在这间堂房外,说话的声音大小,往往是和掌握的真理有多少成正比。说话的声音越大,当然就彰示着自己手里的真理越多;把握的真理越多,当然就更有理由让别人遵从自己的意愿……商成不想去劝阻两位大夫,让他们别吵。他也没有力气去做这件事。
他也不愿意去劝阻他们。他甚至还觉得段四有点多事。他们想吵架,那就让他们吵去;管他们做甚事哩!反正屹县那边的文书上的说得清楚明白,祝神医已经出发上路好些天了。
绝大多数长期受同一种病折磨的人,通常都会对某一种药物或者某一位医生抱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信任,而对其他的药物或者大夫保持着一种警惕的观望态度。商成的情形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他对药物倒是没有什么依赖性——很难想象有人会喜欢那种腥臭难闻的丸药,但他对祝神医本人却有一种近乎迷信般的信赖。尤其是他吃这两位枋州大夫的药,越吃毛病就越深沉,不是还有点理智的话,他早就想把一肚皮的火气都发作出来!
他在竹榻上挪动了一下,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揉着太阳穴低头默想:唉,盘算日程,祝神医就该在这一两天里到枋州,怎还见不到人呢?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耽搁了吧?
段四进来说,枋州的知府和推官想见他。
“不见!”商成很不耐烦地说。他现在让头疼煎熬得直想提刀子砍人,谁有耐心听他们说那些上不挨天下不沾地的空泛话?
“他们说,有桩重要的公务,想听您当面的指点。”段四说。
粗话都在商成舌尖上打转了,但最终还是被他忍了下去。他沉默了半晌,问道:“什么重要公务?”
段四靠近两步,俯***低声说道:“枋州府抓住个做青盐马匹买卖的突竭茨人……”
商成狠狠地瞪了段四一眼。地方上抓了个走私贩子,该没收就没收,该抽鞭子服苦役就抽鞭子服苦役,比芝麻还小的事情,你还要拿来打搅我?
“屈知府说,那家伙自称是完奴儿部的,是受他们汗王的密令来枋州拿马匹换青盐。”
商成本来没精打采的眼睛陡然就眯成一条缝。
一直以来,他都相信突竭茨内部绝对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这个想法就一直埋在心头没有公开。今年春夏间在草原上作战时,大腾良部和完奴儿部放着眼前的枋州不打,宁可舍近求远趋驰八百里去救援莫干,似乎也能佐证他的设想。但他还是拿不出确凿详实的第一手材料来证明,这两个部族和东庐谷王面和心离……他思索了一会,说:“那家伙的身份,能确定么?”
段四摇了摇头。这事他也问过,枋州知府和推官都无法确认那人的身份,也不敢相信那人的话;但他们也不敢不拿它当回事,所以就跑来找商成讨主意。
“那他们凭什么就相信那人是完奴儿汗王的亲信?”
“他们也不信。但那家伙说话的口气很大,说愿意拿金砂、马匹或者牛羊出来换盐巴和茶叶。要是能与他们粮食药材还有布匹的话,他们可以出大价钱。”段四说。
“那家伙没说要不要生铁和铁器?”商成皱起眉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