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里。
他能觉察到,巷口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没有在意。只要那些人稍微有一点见识,看见他的穿戴也该知道他们招惹不起他;何况几个街头打群架的家伙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哪怕再来一二十个地痞也是白搭。因此他对这些人浑不在乎,由着青骢马悠闲地遛跶。
他忽然听到街边好象有人在招呼他。
他扭脸看了一下,巷边一个昏黄的照路灯笼下站着个不认识的女人。他又回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应伯来了。”那女子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这女人的话音里带着点惊喜;声音也是又绵又低,仿佛是在人的耳畔边丝丝窃语一般。
这一回他听清楚了,她确实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他漫不经心地朝她点了个头。他不认识这女人;也没心情和她客套。
“安国公和上官大将军他们现在都在新林轩。”那女人低着头说。
商成有点莫名其妙。严固和上官锐都在这里?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疑惑着转脸向左右打量了一下。直到看见灯笼上“梁风”两个字,他才记起来这到底是哪里。怪不得这女人认识哩,这不是去年才进京的时候王义领自己来吃饭的那家饭馆嘛。
说到吃饭,他觉得肚子也的确有点饿,索性就不再去找地方,坐在鞍桥上直接问那女人说:“我和上官锐他们不是一道来的。你这里还有宽敞的清净地方没有?有就领我过去,没有我找别家去。”
“有。”女人低着头说,“听簧轩,成么?”
有地方就好,听什么都无所谓,商成根本不在意。他跳下青骢马,一摆手说道:“带路吧。”后面自然有巷口跟过来的两个车马店的伙计把战马牵去喂水喂料。
借着两个使女手里的灯光照映,女人一边半侧身引领道路,一边低声说:“自打上回毅公陪您来过一趟,这还是您第二回到我们梁风。”
商成没接这女人的话茬,走了几步才说道:“我只来过一回,你也记得我?”
女人的脚下似乎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低眉顺眼地小声解释:“……请应伯见谅。这是小女人的衣食所在,时刻不敢不尽心。”
不能不说,她这样说话,远比什么逢迎称颂的话都中听。尤其是商成眼下的心情很恶劣,就更听不得那些违心的好听话。她的话不单是解释自己为何记住了商成,还带出了几分忧虑酸楚,这就更教商成觉得这是真心真意的实在话。他点了点头,随口又问道:“这梁风是谁开的?”他觉得,能在京师外城张罗起这么大的一片土地,而且还有本事把这地方经营起来的人,肯定不简单,就想打听一下。
女人没有说话。
她不说,商成也没再问。他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既然她不情愿讲,他也懒得问。梁风这么大的地方,又是如此地有名气,真想打听的话,找谁不行,何必去为难她呢?
说了这些话,他终于记起来,上回来的时候,听王义称呼她做纤娘子。
商成沉默着不言语,纤娘子也不再说什么话,两个人在前后两盏昏黄的灯笼照影指领下又在梁风馆里弯来绕去地走了一段路,这才算到了纤娘子说的什么轩。清冷的月色撒在庭院前后栽着几丛簧竹上,竹影婆娑草虫细鸣,悬檐垂幔拱纱笼漏光,好一处幽幽静静的小别院。
纤娘子一路把商成恭迎进堂房,又请他在旁边的短案边先坐下,再奉了香茶,这才轻声问道:“请教,您今晚的客人都是哪几位?”这话本来早就当问了。但她想,应县伯今天才是第二回来梁风,除了新林轩之外,梁风的别处院落都没有去过,自己荐的地方他未必能满意,所以就不急忙着请示;再说,眼下时辰还不到戌亥之交,时候还早,想来应伯也是先来安排布置,他延请的宾客至少也得等到亥时二三刻才会络绎而至……
商成左右看了看只有一主一客和两个婢女而显得愈加空荡的大堂房,漫口应道:“就是我一个人。”
纤娘子说话声音小,走路脚步轻,不管在王义面前还是在商成面前,从来都是微微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目的小心模样,此刻听说商成只是一个人,终究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哪怕商成请的客人再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都不如这句“就是我一个人”更能教她惊讶的。
商成低下头喝水,却没听到纤娘子说话,就端着茶盏似笑非笑地问她:“怎么,一个人来你们不招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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