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也非常惊讶。但他的脸上立刻就涌出了胜利的笑容。
十几位上柱国和柱国齐刷刷地把头转过去,眼睛里闪烁着或兴奋或激动或愤怒或沮丧的光芒,眨也不眨地望着张朴,等着他的下文。大家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两位相国这一趟的根本原因。朝廷和宰相公廨,对杨度和严固两帮人马无休止的纷争已经忍耐不下去了,要借这个机会帮他们分出胜负作出了断!人们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可不单是由谁来试行新操典的问题,也不只是关系到许多人的军旅前途与荣华富贵,而是牵涉到今后几年军营里的大势和方向。有心思机敏的人甚至觉察到,张朴即将说的话,还有马上就要发生在这间堂房里的事,也许会影响到十几二十年之后一一在座的可不止是杨烈火和严百胜,还有一个商燕山就在旁边!大家都有一种感觉,无论杨度和严固谁输谁赢,胜出的那一个早晚都要面对燕山卫的这一批后起将领;而输掉的那一个,很大的可能是迅速地向燕山靠拢……
“一一我和汤相仔细斟酌了一番,建议把新操典交给右神威军来试行。”张朴说。
右神威军?
张相说的,是右神威军吧?
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右神威军是萧坚起家的地方,不少的萧系将领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倒回去五年,右神威军在京畿各军中的风头那是一时无两,好兵好将好马匹好兵器,只要是好东西,都是右神威军先选过了才轮到别人;那个时候的右神威军是多么的威武雄壮啊。可惜的是,这支队伍是个空心架子,光长了个俊俏的模样,内里却只有一包草,东元十九年在草原上被突竭茨人打得七零八落,进草原时一万七千人马,活着回来的不到五千,伤亡超过七成,是参战各军中损失的一支队伍。朝廷一怒之下就打算裁撤了这支队伍,不是张朴要拉萧坚去打南诏,右神威军的旗号早就没了。即便是这样,右神威军也不可能再恢复昔日的风光了,连兵员也一直没有得到补充,剩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只是要死不活地拖着罢了。不少人估计,再过几年,等萧坚退下去之后,朝廷还是很有可能要收回右神威军的旗号。毕竟这支队伍连点精神气都没有,已经是彻底完了!可谁能想到,今天居然又有人提到它,而且提到它的人,还是堂堂的右相国……
杨度的脸猛地涨成紫红色!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愤怒地快要把手里的茶盏都捏碎了!然后,他的脸色一下就衰败下去。
严固同样是满脸通红,激动得双手攥紧了拳头!可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脸一一下就白了。他现在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当初就该直接把这个狗屁事情让给杨度!争争争,争个屁啊!他蓦地转过头去凝视着曾敖一一还有机会改变这个决定吗?曾敖苦着脸摇了摇头。两个宰相共同决定了的事情,别说在宰相公廨里了,就是在朝堂上也很难被否决。唉,终究还是入了张朴的彀!
正堂里一下就哄闹起来。觉得自己受了欺负的几位将军顾不得这里是兵部衙门了,他们跳起来,七嘴八舌地质问张朴:
“凭什么让右神威军来?”
“右神威军进个草原,一趟来回就死了上万人,老子从渤海杀到白谰河边,立了那么多的功勋,伤亡还不到两千!一一宰相公,你们识数不?分得出孬好不?”
“他个鸟蛋的!你们张开眼睛去瞧一瞧,右神威军的营盘里都长草了!你们还敢把这事让他们来做?”
还有人哼哼唧唧地说酸话出来讽刺:“我们都是后娘养的!”
相对于杨系将领们彻底爆发出来的愤怒,严固和上官锐他们就很沉得住气。他们一个个都板着脸,对周围的喧嚣吵闹充耳不闻,除了目光里掩饰不了的兴奋和欢喜之外,最多也就是交头接耳几句。
在这个突然变得混乱起来的正堂里,只有两个人相对地比较平静。其中一个自然是陈璞;长沙公主根本没有听懂张朴的话,也不明白这番话究竟是个什么深长的意味,只是单纯地为杨系的将领感到不平。她觉得,事情根本不应该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既然大家都想试行新的操典,那么,为什么不安排两支队伍同时按照新操典练兵呢?这样相互之间也有个比较不是?
商成也很平静。至少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杨度也好严固也罢,哪怕是萧坚也无所谓,因为这和他没半点关系。至少看起来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的心里却象风暴中的海面一样波涛汹涌,半刻都不能宁静。张朴的这句话,绝不止是什么支不支持严固,也不是反不反对杨度,而是有着更加隐晦的深刻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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