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骇人,那声音在狭小的屋子里不停地回响,如一只只绕着她轮椅不停飞舞的蚊虫。
她笑了好久好久,笑得如痴如狂,如癫如醉。
最后她抬起头时,那只漆黑的右眼已满是鲜血,顺着她白暂的脸颊流淌下来,一滴滴坠下,落在白色的狐裘上,极为惹眼。
“既然我这么想死……那就由你们陪着一起把。”
她话音一出,身体里无数个争斗的意识也平静了下来,它们嗡嗡嗡地发出着微弱的、近乎哀求的声音,似是想阻止白夫人的进一步动作。
白夫人却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扬起了头,血水在眼眸中不停地打转。
苍凉的笑声从小院里传了出来:“十恶不赦,无有来生?那又如何!我要这酆都为我棺椁,为我墓碑,为我……陪葬。”
她手掌化拳,猛地一捏。
白夫人,终于出剑了!
……
这是她倾尽毕身修为的一剑,在那剑意泛起之时,整座城池都有察觉,不安地颤抖了起来,无边的黑暗里像是掀起了数不清的狂暴暗流,要化作海啸拍落覆灭一切。
这道杀绝一切的剑意里,哪怕是赵襄儿也神色凝重,考量着是该硬接还是避其锋芒。
但这一剑却没有落下。
它没有斩向任何人。
剑意冲天而起,越向了世界的更高处,然后顺着原本的轨道砸落,与红月撞在了一起!
天空之中,绯色的光芒充斥了一切,它就像是席卷原野的炽烈大火,将整片虚空都化作了燃烧的火海,它倒悬天际,如朱雀伸展开的翅膀,明亮的光几乎覆盖了整座城楼。
那柄骨剑插入了红月之中,然后顶着红月一齐加速下坠!
院子里,白夫人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漆黑的眼眸中央,裂开了无数细纹。
但她依旧艰难地抬起了手,那近乎皮肉剥尽的手指下,最后的灵力如水一般滴落。
“呵,飞空阵?你以为就你会画?”
当日在宁长久画阵来到奈何桥上,想要打断宁擒水的黄泉衔接仪式时,她便记住了这个阵法,并在黄泉之畔也偷偷画上了一个。
她原本以为,那是用不到的。
而如今,她心底深处,涌起了一个太过疯狂的念头,这个念头野火般充斥了她的胸腔,让她彻底疯了。
骨剑拖着红月坠入了黄泉之中,万顷红光将黄泉都照成了血色。
整座黄泉都沸腾了起来!
白夫人逆画飞空阵,瞬息之间来到了黄泉之畔。
她看着黄泉沸腾的水,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这是她曾经经历过的,此生都不想再经历的痛苦。
但她的身子在不停的腐朽,精心准备了一个月的骨剑又被他们破去了一把。
先前宁长久假扮赵襄儿杀至长街,又让她误以为这个世界的法则也出了问题。
而这一个月来,从有望成为神国之主到如今跌入谷底,她的精神本就时常不稳,如今连番的失败与被算计,她终于在这个疯狂念头萌生出之后,彻底疯了。
她以穷尽一生之剑将红月斩入黄泉。
沸腾的黄泉里,她感受着恍如隔世的痛苦,那痛苦让她有了片刻的清醒,她心中生出一丝悔意——她应该等着赵襄儿先掀翻棋盘,然后自己再孤注一掷才对。
但这悔意又被痛苦所吞噬。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只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腐朽……那样死去是何其地不甘?
她掬起一捧水,灌了一口,然后整个头埋了进去,如鲸鱼长饮。
她的身体再次覆上了骨甲,她的股间再次生出了长尾,她的发丝里,白骨的皇冠如荆棘般生长。
只是一切都显得那么死气沉沉,哪里还有一个月前睥睨一切的神话气息。
但没关系,足够了。
她张大了嘴,露出了雪白尖锐的獠牙,身子游曳过黄泉之底,将所有的黄泉都竭力饮入体内。
等到她身披骨甲头戴冠冕卷起水龙上岸之时,她双目茫然。
此刻的黄泉水也是孟婆汤。
她饮了无数,也忘了许多事。
记忆里,她只剩下一个意识。
“我要灭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