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哪里知道呀。”
宁长久问:“从小都这样?”
邵小黎道:“这倒不是,上次雪山辟野回来之后吧……放心,没什么大碍的。”
宁长久没有追问。
接下来的几天城里难得的平静,考核结束之后,参相也并未来寻过他们,而宁长久也刻意去寻找过星灵殿的位置,只是走遍王城,他也没有寻到一座被命名为星灵殿的大殿。
邵小黎这些天就跟着宁长久学剑,希望将自己的北冥神剑再好好精进。
“老大,你这柄神剑叫什么名字呀?”某一天,邵小黎指着他腰间的树枝,认真询问。
邵小黎永远也忘不了他抡着树枝破大阵时风采绝伦的模样,虽然这树枝看着普通,但在她心里是奉为神器的。
宁长久看着腰间灌满了时间之力的树枝,也觉得它应该有个名字。
剑经之灵和血羽君也参与到这场起名大会里。
最终,邵小黎提出的“北冥”力压了剑经之灵的“月枝”和血羽君的“神棍”,被宁长久选为了它的名字。
邵小黎对于老大的慧眼识英才佩服不已,若是她知道自己在无意间还击败了两个小妖,应该会更加雀跃。
而宁长久对于她的菜谱也已烂熟于心,基本上邵小黎说出她浮夸的菜名,宁长久便能想到那盆菜的样子了。
不知不觉又是三天。
距离行渊出城辟野不过一日之隔了。
这一天,邵小黎翻来覆去,激动得难以入眠,她裹着被子下场,赤着脚走到宁长久的门口,敲开了他的大门。
“有事?”宁长久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姑娘,问道。
“老大,明天你一定要罩着我呀。”邵小黎叮嘱道。
宁长久道:“你要是再不乖乖睡觉,明天我就把你丢冰原上。”
邵小黎与他相处几日,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努了努嘴,撒娇道:“老大,我怕冷……”
宁长久心想自己果然不能心软,这个小丫头都敢这般硬气了。
邵小黎看着他有些无奈的脸,继续道:“老大,等到时候出城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呀?”
宁长久没有隐瞒她,点了点头。
邵小黎道:“你带我一起走吧。”
宁长久无法回答。
邵小黎闷闷不乐,她拢了拢自己的大棉被子,身子裹在其中,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臃肿。
邵小黎问道:“老大,你上辈子有媳妇吗?”
宁长久道:“没有。”
邵小黎害羞地看着他:“真巧,我也没有……”
宁长久冷淡道:“你再多说,就可以去把鞭子和搓衣板拿过来了。”
邵小黎一点也不害怕,反而雀跃道:“老大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嘛……”
“……”宁长久无言以对。
终于把邵小黎骗去睡觉之后,宁长久点中了她的眉心,另其安睡。接着,他一如既往地夜行而出,他先在皇城中走了一圈,观察有没有异常之处,随后独自一人前往书库。
前两日他便在书库中搜寻过关于鬼牢的记载,不得其解。
今日他再次潜入,希望找到一些自己漏掉的线索。
书库的格局分布他早已烂熟于心。
宁长久很快找到了那些鬼牢中怪物的记载,上面关于各种怪物的所有已知内容,一条条列得分明,哪怕是最普遍的妖物,也有数百页的记载和剖析。
宁长久一本本地翻过去。
只是这些卷宗在鬼牢的第二层便断了,关于第三层的内容一卷也没有留下。
黑暗中,宁长久的剑目发着微光,轻微的翻书声萦绕指间,然后于某一刻像是被火焰烧断的蛛丝,骤然敛没。
宁长久眉头微挑。
他的道心之中,陡然发出了一丝警颤,那一丝警颤让他猛然转身,毫不留情地直接一剑刺去。
剑遇到了什么,然后被阻隔停滞。
轰!
剑火霎时亮起,照得宁长久如镜的剑目通红,也照亮了身后那个陡然出现的黑影。
宁长久瞳孔骤缩。
在危险来临的那刻,他想过许多种可能性,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看到它。
那是一个极黑的身影,几乎与这片浓稠的夜同色。
它丑陋、黏稠、没有五官和四肢。
它是关押在鬼牢最深处的恶鬼。
不知为何,它竟然逃脱了鬼牢的束缚,来到了书库之中,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
宁长久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和咽喉被尖锐的目光盯着,仿佛对方只要一眯眼,眼神就能化作利剑把自己刺个通透。
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平静的黑暗里亮起了寂静的光。
那是一团金色的火。
在厉鬼出现的那刻,体内的金乌却像是午睡的狗,忽然听到了敲打饭盆的声音。
金乌睁眼,发出了一声久违的长鸣,于是世间的所有黑暗与污秽便都无法靠近他了。
金色的火焰没有任何的温度,却将这方书库照得明亮。
那头厉鬼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大,他似乎在被铁链缠绕的久远岁月里失去了许多的力量,此刻也不过是一个丑陋的可怜虫,在金乌的光芒中飞速地瓦解消散。
等到外面那层淤泥般的污秽散去之后,宁长久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出于恐惧,他的眼白极多,瞳孔却只占了一小部分。
那双眼睛就这样隔着金乌的光盯着宁长久,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修罗,修罗,修罗……”
“修罗?”宁长久想要询问他,但对方口中永远在重复这一音节,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沟通。
“修罗修罗修罗……”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泥浆中包裹的人形是那样的枯槁,而宁长久发现,他的身上竟还披着一身腐蚀得难辨模样的帝王衣袍。
轰!
光线在两人身边炸开。
宁长久直到他彻底消散,融于黑暗的那刻,都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曾经想过,自己未来或许会与他有一场生死相搏的战斗,却没想到这头鬼直接死于了金乌天然的压胜之下。
金乌落于肩头。
宁长久知道此处不宜久留,很快地离开了书阁,离去之时,他铺开了神识的网,却没有观察到周围的异常。
而等他离去之后,书库中,一个身影才幽幽浮现。
她带着黑色的兜帽,满头银发,嘴角勾起了一个缅怀的笑。
……
……
回到家中之后,他将明澜解下,扔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无视血羽君的央求,来到了邵小黎的屋中。
金乌已然苏醒,邵小黎的身体问题自然也可迎刃而解。
他让金乌分出了一部分的光,镇压了剑经之灵,剑经之灵一边怒骂着宁长久吃独食,一边悲愤地退到了气海深处。
宁长久扒开了邵小黎的棉被,将她的身子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宁长久唤出了金乌。
金乌像是遇到了比黑暗更可口的美味,直接融入了邵小黎的后背,将那些寒气大快朵颐。
“嗯哼……”睡梦中,邵小黎低低地吟了一声,柔嫩的上下唇若即若离。
她不说话的时候显得那样的娇弱,就像是一株易折的草。
屋子里像是点着一盏灯,这盏等便放置在他们的中央,照亮了黑暗中的少年和少女。
半个时辰后,宁长久为她重新裹上了被子。
而宁长久的嘴唇上,则覆上了薄薄的霜,看上去就像是僵尸一样。
他摸了摸自己寒意森然的嘴唇,随后收回金乌,打算离去。
“老大……”
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了少女的声音。
她竟提前苏醒了。
少女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伸出手,向着前方抓着,看着很是无助。
本想直接离去的他最终还是停下脚步,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冰凉的身躯一丝温度。
“老大……”邵小黎睁开了眼,看着他,她也没问为什么宁长久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是重复道:“我刚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宁长久坐了下来,难得地耐心问道:“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天上有一颗大火球……那颗火球好红好大啊,它不停不停地烧着,要是哪天掉下来了,肯定会把整个世界都烧掉的……”邵小黎忧心忡忡地说着,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宁长久宽慰道:“那不是火球,那是太阳。”
“太阳?”邵小黎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词。
“是的,太阳,外面的世界里,就是太阳照亮了整个天地,它东升西落,永不会坠到地上,万古如此。”宁长久解释着。
“外面的世界……”邵小黎神色恍惚。
“嗯,以后我会带你出去看看的。”宁长久忽然许下承诺。
“出不去的,出不去的……”邵小黎忽然蜷紧了身体,被子也裹得更紧了些,她躲在里面,抱着自己不停哆嗦。
宁长久不知她是怎么了,摸着她的额头,道:“你冷么?”
邵小黎用力摇头:“我不冷……我……我要死了。老大,我要死了。”
宁长久对于小丫头向来较有耐心,道:“我会为你治病,你不会死的。”
邵小黎却忽然闭上了眼,闭眼的那刻,眼泪挤了出来:“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我把我的时间卖掉了……”
“什么?”
“我想起来,我把我的时间卖给了一个人……他买走了我的时间……”邵小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
宁长久脸色愈发凝重。
小姑娘用被子抹了抹眼泪,她的话语凌乱却又认真:“这座城里,有很多人,都把时间卖了他……我就是卖了好多好多年,才遇到老大你的呀,你可不许离开我……”
宁长久以指轻点她的眉心,为她稳了稳错乱的思绪,然后柔和道:“你把时间卖给了谁?”
“雪谷里的怪物……城外有片峡谷的,里面住着大妖怪……老大,你可千万别去呀,会被骗的。”
雪谷……
宁长久想起了那禁地书卷中的记载。
“夜除。”宁长久轻轻喊出了他的名字。
……
……
深峡,大雪,山崖峥嵘,怪石嵯峨。
一个男子从洞口缓缓走出,他丰神俊朗,相貌极美,瞳孔中铭刻古文,每一枚文字皆似星辰流转,泛着神性的光辉。
他看着这片深峡中终年狂暴肆虐的雪,开张营业般挑出了一面旗幡。
旗幡上写着一句不知何时流传下来的诗:
“爆出声中一岁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