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千醉雪面上的神情傲然无比,他收袖在身后,淡淡说道:“为他拿到他想要的一切,为他开疆拓土,征战天下,这是我对他的承诺,这是我的……道。”
这是在心中一直被坚守的东西,或许在其他人眼中意味着愚蠢甚至可笑,但对于千醉雪或者说当初的李伏波而言,却是可以比生命还要重要许多……
一时间潇刑泪心中微微震动,这句话像是千醉雪随口说出,因为他的语气并不如何郑重其事,但恰恰就是因为如此,潇刑泪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与此同时,很多他本以为早就已经遗忘的画面开始在眼前不停变幻,那是年少时的记忆,少女在画面中笑得风华绝代,然后这些渐渐淡化,消失,最终变成一片空白,于是就令这段往事便如同尘埃落地,再次被掩盖,潇刑泪心中隐隐一痛,之后他便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我很羡慕你。”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千醉雪却听懂了,他看了潇刑泪一眼,没有作声,潇刑泪转过目光看向大帐外,在这样大雨滂沱的夜晚,四下幽幽,黑暗中好象有无数猛兽在暗中潜伏,潇刑泪低声道:“军中所需的一切物资,包括大量药物,我来之前教主就已派了专人押送,沿途走水路,很快就会运到,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补充到军队之中的人手,都是经过训练的武者,精锐之师。”千醉雪点了点头:“这样再好不过。”
两人一时再没有什么话讲,只各自坐着,千醉雪命人在自己的帅帐旁边又支起一间大帐,不过眼下大雨倾盆,今夜看来是不能安置妥当的了,于是潇刑泪便暂时待在了千醉雪的帐中,两人都是宗师之身,不像常人那样需要很多时间来休息,因此尽管后来已经夜深,一路赶来的潇刑泪也没有睡下,只安静打坐,千醉雪则是让人加了一盏灯,在偌大的沙盘前孜孜不倦地反复推演,渐渐的,外面雨声变小,大帐里一片静寂,潇刑泪睁开眼,见千醉雪修长的身影伫立在沙盘前,薄薄的灯光尽数被他甩在身后,潇刑泪忽然说道:“……此次大司马遭遇伏杀,消息上说乃是剑修所为,万剑山乃天下剑修圣地,此事背后,也许就与万剑山有所关联。”
夜色浑茫,雨声渐歇,帐内灯火明暗不定,千醉雪的背影微微挺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果真如此,就当是我还了宗门多年来培养教导的情分,自此再无瓜葛。”潇刑泪默然,又道:“当初大司马义无返顾地叛宗而出,莫非就没有半点犹豫?”千醉雪平静地道:“若我只是千醉雪,自然不会为他背叛宗门,但我既是李伏波,便又不同。”
说着,微微闭目,回想起从前种种,低声说道:“君臣之间,或许最宝贵的不是功劳,而是互相之间有没有情分,若没有情分,就是伴君如伴虎,而君臣之间有情分在,才能善始善终……当年大司马李伏波军功赫赫,换作任何国君都要猜忌,甚至做那兔死狗烹之事,但陛下却从未有所动作,更不曾打压,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陛下既以国士待我,则我必以国士报陛下。”
潇刑泪静静听着,须臾,对千醉雪道:“我最近曾听教主说过,宝相龙树乃是当初丞相拓拔白龙转世,只不过与你情况不同,他到现在还不曾恢复从前的记忆,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千醉雪闻言,立时微微一顿,眼中精芒乍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白龙王?”
潇刑泪点头道:“的确如此。”千醉雪眼神幽深,似乎想到了一些久远的事情,半晌,他微微咳嗽了几下,苍白的脸上也由此泛起一抹潮红,道:“原来是他……到如今,白龙王也已经现世,时值乱世,这些人纷纷出现,也不知是福是祸。”
说着,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张清俊如画的冷漠面孔,额间一点殷红如血,千醉雪黝黑的双眼情不自禁地微眯,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低声喃喃道:“唐王……”
……
春日里细雨绵绵,如丝如雾,诗意盎然,正是踏春游湖的好时节,水上轻舟画舫无数,大多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结伴而游,湖水倒映春光,几欲迷离。
一条画舫中,身材高大的男子神色平静地盘膝而坐,露在衣物外面的皮肤表面布满了青色纹路,男子一动不动,双目微闭,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两手自然分开放在膝上,胸口并无明显起伏,仿佛没有呼吸一般,过得很久,才看到那胸口微微动了一下,气息之悠长可见一斑,随着他的呼吸,肌肤间不停地涌出一道道的青纹,逐渐就将原本雪白的肌肤侵占得风雨不透,男子身周有七柄颜色不一的短剑正仿佛活物一般,围绕着男子的身体上下飞舞不定,剑上光芒不时闪动,似漫天星光散落,无所不至,仿佛剑与人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遥遥呼应。
正值这时,有人掀帘进来,七柄正在飞旋的短剑立刻停下,既而瞬间就齐齐飞入了男子宽大的衣袖中,就仿佛一群不喜欢见到外人的孤僻孩童一般,与此同时,男子脸上的青纹也顿时不见了踪影,皮肤重新露出了雪白无瑕的本来面目。
掀帘进到室内的晏勾辰看了一眼男子的衣袖,方才剑气虽隐而不发,但在七剑钻入男子袖中的前一刻,晏勾辰还是感觉到了那股凌厉无匹的威势,他面上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叹道:“你这北斗七剑与你心意相通,宛若活物一般,如臂使指,远不是一般神兵利器可比,只怕天下再找不到可以与其相提并论的神兵,我曾经在古籍上见过记载,说这北斗七剑的打造原料乃是从天外陨石之中提炼而出,后来又耗费诸多人力物力,才最终有这一套神剑出世。”
师映川闻言睁开眼,依旧坐着不动,却长长吐出一口青色的雾气,脸上瞬间青白两色交替浮现,色彩熠熠,道:“若是其他物件的话,任凭多么珍贵稀有,我也不吝于送你,但这北斗七剑乃是我随身之物,以精血喂养,心神相通,万不能送与旁人,况且即使给了你,你也拿着无用,除我之外,任何人对这北斗七剑都是驱使不得。”
晏勾辰笑道:“我不过是羡慕你这宝贝而已,岂有夺人所爱的意思?只希望能在哪里发现上好的材料,也好让我打造一柄属于自己的神兵。”师映川起身道:“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不必太执着于此。”说着,目光在晏勾辰身上一扫,感应到对方那蓬勃的肉身活力以及强大的气血流转,眼中不觉微微闪过精芒,说道:“不得不说,你进步很快……看来你倒是个天生就该习武的坯子,若不是从前碍于资质所限,只怕你现在早已是半步宗师的修为了。”
晏勾辰叹道:“虽是这样说,但我也已经觉得满足了,能够得到残损的凝华芝脱胎换骨,这才有了眼下的修为,虽然这辈子晋升大宗师的可能性很小,但毕竟比起从前已经好上太多了。”师映川皮肤玉白,表面依稀流动着某种奇妙的光泽,他深深看了晏勾辰一眼,既而面色平和地道:“难得今日出来散心,这些话题就不必说了。”晏勾辰轻轻一哂,刷地一下展开手中的一把象牙骨折扇,笑道:“不错,今日只谈风月,不谈那些琐碎之事。”
说着,上前将师映川一搂,抚着那如同飞瀑直下一般的披散青丝,将自己的面颊贴在男子颈间微微摩挲着,师映川见状,就低下头来,晏勾辰一笑,两人随即唇舌交接,如此狎昵片刻,才停了下来,晏勾辰手抚男子长发,道:“武者寿元纵然比普通人久些,但不成宗师,终究也长久不到哪里去,你我相守之日不能久远,所以我很珍惜与你相处的时光。”
师映川目视于他,淡笑道:“人生苦短,何必想太多。”晏勾辰莞尔,就此携了师映川的手,道:“不错……我们走罢,一起去外面吹吹风,眼下正是细雨绵绵,最有情致不过。”师映川淡淡一笑,随手取过桌上放着的面具,罩在脸上,挡住了一张惹是生非的脸庞,便跟着晏勾辰一起出了室内,来到外面。
雨下得极小,与其说是雨,倒不如说是雾,空气一片湿润,微风徐来,很是舒适,师映川站在船头,欣赏着岸上风景,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果然是春拂大地,万物生发的好时节。”这时那雨小得连淅淅沥沥都谈不上,但凡男子,没有一个撑伞披蓑衣的,都是索性任凭雨雾拂面,自添清爽,只有袅袅婷婷的那些年轻女子,身穿色彩鲜亮明丽的春衫,大多手持一把绘有花鸟鱼虫等等或抢眼或素雅图案的油纸伞,伞下则是一个个窈窕身影,与周围的湖光秀色共同构成了一幅多姿多彩的游春图,晏勾辰站在师映川身旁,感慨道:“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心态出来逛逛了,自从登基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宫里,难得出来一趟。”
蒙蒙雨雾中,晏勾辰的面孔显得比平时越发多了几分柔和,他脸部的轮廓清晰,额头光洁饱满,嘴唇线条柔和,仿佛随时都带着淡淡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再加上年龄沉淀所添加的魅力,分明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子,师映川侧首看他,淡然道:“这是必然,既是享有了大权在握的快意,那就不要再想着可以拥有普通人惬意自由的生活,世上从来没有那么顺心遂意的事,有得则必有失。”晏勾辰笑了笑,轻叹道:“说得也是。”
一阵略带湿意的风吹过,令人微微一激灵,师映川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周围那种繁华的景象,在雨雾中显得更加生动几分,师映川眼中红幽幽的色泽愈深,仔细看去,那赤色浓艳得几乎透到了眼白里,看着很有些妖异,似能吸收一切的光线,却又仿佛在渴望着某种光明,晏勾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就感慨道:“这样看去,仿佛如今还是太平世道一般,若是我们一直保持强大,取得最终的胜利,那么这样的景象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而若是一旦失败,这些就要随之陪葬,烟消云散。”
师映川被面具覆盖的容颜看不到是如何表情,但那冰冷的眼瞳深处却能够看出正释放着淋漓尽致的杀意,深有邪异之感,既而又很快恢复成平静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过,其眼眸幽暗,道:“只为这太平光景,也总要尽力维护才是。”晏勾辰的眼神如寒星一般明亮,他看着师映川冷淡而漠然的眼睛,顿了顿,以折扇轻轻一敲自己的手心,方道:“我本还以为,你是无情之人。”对此,师映川只是一笑置之,他扯开一缕被风吹到脸上的长发,平声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在摇光城居住多年,这里已可以说是我的故乡,怎会当真没有几分情分。”
师映川说着,嘴角微勾,就是在微笑了,晏勾辰似乎是受到感染,心中也柔软了起来,两人就这样静静并肩而立,半晌,晏勾辰忽道:“我年少时纵览史书,看到泰元帝时期之事,有关那时的记载一向流传下来的很少,大多都被毁去了,况且时隔太久,当年的许多真相都已埋没,因此有些事情我一直都弄不清楚,而现在当事人既然就在眼前,所以我便很想知道,当年你为何会放过诸大宗派,若非如此,也许你不会落到那个下场,被诸宗联手推翻。”
晏勾辰知道师映川的性子,因此倒也不奢望他一定能够回答,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师映川遥望远处,眸中森森然透着寒意,却是自顾自地说道:“世间总是有着各种水火不容的对立力量在相互争衡,当初那天下,是天下,也是江湖,那时朝廷未必没有力量彻底马踏江湖,荡平这些江湖门阀,但代价委实太大,况且经过多年征战,四海已是满目疮痍,百姓急需休养生息,人心思安,所以多方权衡之下,朝廷便采取安抚之策,与诸大宗派达成一致,诸宗臣服于朝廷,而朝廷也对其进行适当扶持,借诸宗之力镇压异己,于是也就相安无事,天下不久之后也终于安定下来,有了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
晏勾辰听了,不觉轻蹙眉头,开口说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当初作出这样的决定,从长远来看,委实不智。”师映川冷冷一哂,道:“不错,如果真的妥协有用,那还要力量做什么?如果热血有用,那还要计谋做什么?当时朝廷不过是权宜之计,否则一旦日后诸宗于朝廷而言,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这岂非养虎为患?所以不但要打压天下武道传承,朝廷还要广为搜罗优秀人才,将这些苗子好生培养起来,壮大帝国,而诸大宗派便是再难以收到资质上乘的弟子,更不必说日后人才辈出,长此以往,衰败就是必然,除此之外,朝廷还派出大量人手渗透诸宗,成年累月下来,这些人总会逐渐爬上高位,如此种种手段叠加,最短数十年,最长上百年,帝国终将兵不血刃地彻底吞下各大派,再无后顾之忧。”
晏勾辰听着,一股寒意油然而生,片刻,才沉声道:“难怪后来诸宗暗中勾结,联手推翻泰元帝统治……”师映川淡淡道:“当然,他们也不傻,朝廷这样做分明是软刀子,慢慢割他们的血肉,因此索性暗中勾结,在情况还没有坏到他们无法掌握之前,率先发动,一举破开僵局,只是我没有想到,赵青主却是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若是一般帝王,只要政权被推翻,那么此人的生死实际上就已无关紧要,因为帝王的力量在于权柄,但泰元帝不同,强者力量归于自己,泰元帝一生剑荡四海,天上地下,剑术第一,因此泰元帝不死,人心难安。”
晏勾辰默然,他瞥见身边男子紧抿的唇,心中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之意,他定一定神,想说些什么,却不料脱口道:“赵青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与如今连江楼一样的人物?不然,如何能让你神魂颠倒。”
师映川略感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却终究还是说道:“我遇到赵青主的时候,其实在普通人看来,早已经不年轻了,只不过习武之人毕竟不同,看起来还是青年人模样,那年机缘巧合,见到了当时已经是断法宗大宗正的赵青主,现在想想,那会儿当真是孽缘,一见之下便已钟情于他,只觉得此人便是我一生之伴,天下之大,余者再不入眼。多少年后,直到最后图穷匕见的前一刻,我还不信那些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哪怕临死之前,我还是放不下,不甘心。”
说这些话的时候,师映川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那是回忆,也是缱绻,如果晏勾辰注意到的话,他就会发现这是师映川在他面前所从未流露过的眼神,这时师映川却语气一转,淡淡笑道:“不过这些儿女情长也未必就是无用,如果让我回到从前,我想还是会选择遇到赵青主,只不过我不会再那样愚蠢,让情爱蒙蔽了头脑,因为从前我会有浓烈的爱,浓烈的恨,而现在已经没有,相对于日后有可能同寿于天地的人生,这些经历最终不过是水花一朵,淹没在时光当中,而大道的无限、厚重与深邃,茫茫虚空之中生死的奥秘,这才是值得我身心投入的事物,与这些永恒的东西相比,所谓的爱欲流转,恩怨纠缠,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到此处,师映川的语调非常平静,眼中也没有丝毫的其他表情,只是变得一片清明:“……那人要斩下的不过是情丝罢了,而我要斩下的,是宿命。”
伴随着这娓娓话语,晏勾辰有片刻的恍惚之余,却又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他感受着这一切,仿佛自己失掉了某种重要的东西,一股怅然之意在心中积聚起来,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师映川的手,默默不语,只是眼神古怪地看着男子,半晌才低声道:“现在的你,让我觉得陌生。”师映川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只说道:“大道万千,彼此之间并无关联,但若走到最后,都是归于本心,所以现在的我,才是新的我,才是真的我。”
男子说着,眼望面前那醉人的湖光水色,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不是宁天谕,不是任青元,甚至也不是师映川,而是真正的‘我’……”
……
水上千帆罗列,无数舰只破浪齐发,纵横来去,而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当中一艘如同小山般的巨型黑色大舰,而这黑舰看似笨重,但无论是制造舰身的材料还是整个船体的构造和设计,都花费无数,就连打造黑舰的工匠也都是当世第一流的水准,这样的一艘巨舰,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水上堡垒,哪怕是强大的武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将舰体破坏的,此时在这庞然大物周围,数十条最小也有五六丈左右、生得很像海豚的怪兽绕在大舰近旁,背上则驮着一群全副武装的鲛人,这些鲛人之中有一部分眼神沉稳,气息悠长,明显是先天境界的武者,而供他们栖身的怪兽在水中游动极快,始终与舰队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这时在黑色巨舰上,一个身材修长,穿着玄色绣金战袍的身影正坐在室内,透过窗子看水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舰只,男子容颜俊美之极,头上戴一顶珊瑚冠,正是如今的鲛人之主左优昙,他身后一个相貌英挺的鲛人男子正恭声说着什么--战争的本质就是掠夺,前时攻打凤藩岛,收获颇丰,所有金银之物以及大部分丹药都送到蓬莱那里进行清点,至于各种修行资源以及疗伤药物并武器,除了给鲛人留下三成之外,剩下的也都运去蓬莱,眼下这支舰队上就装载着经过清点之后从蓬莱那里运来的大批资源,以供青元教所用,船上还带着许多战俘包括战败岛上的有价值人口,统统充作奴隶,在这次一起运往摇光城,准备大部分交由天涯海阁拍卖出去。
那鲛人男子说了一阵,便垂手不再作声,左优昙静了片刻,忽道:“……还有多久才会到大都?”男子在心里默算一下,方道:“回王上的话,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左优昙没有再说什么,在傍晚之前,舰队终于来到了大周皇城,左优昙即刻前往青元教总部,却被告知师映川正在处理教中事务,左优昙听了,便留在室内等候,待其他人退下之后,左优昙斜倚而坐,单手支颔,看起来似有倦意,微微闭起双眼,他一路劳顿,不多会儿,便逐渐睡了过去。
殿内静极了,仿佛无人一般,且随着天色渐晚而变得暗沉沉的,只遥遥听见外面远处偶尔有人声喁喁,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出现在室中,如同一缕清风,没有带出半点声响,那人去将鎏金蟠花烛台上的长烛点燃,灯火柔柔亮起,且并无半点烟气,做完这些,那人便走过去定睛看着左优昙,左优昙眉宇间一片松弛,再没有半点平日里在人前的冷厉漠然之态,眼下在熟睡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倦惫模样,来人静静看了片刻,伸出手,去抚左优昙的脸颊,暗枣红色的镶金丝袖中露出白皙似玉的指尖,触在对方的肌肤间,冰凉的指尖碰上脸颊,左优昙顿时眉头微微一跳,随即睁开眼来,就见柔和的光线中,师映川正站在面前,左优昙立刻就要站起:“爷……”师映川的手按在他肩头,示意他继续坐着,道:“刚处理完一些琐事,听下人说你一直在这里等候,他们本要送些吃食,但见你一直没有吩咐,就没有进来打扰。”
说着,就要叫人送吃的进来,左优昙道:“不用,我并不饿。”师映川便也作罢,只道:“这段日子在海上还习惯?”左优昙嘴角含笑,道:“我毕竟有鲛人血脉,在海上只怕比在陆地上还舒坦些,没什么习惯不习惯之说。”师映川负手道:“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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