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地散在包厢角落攀谈。
乌蔓应付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和他们微笑合影,到最后脸都快僵了。
她坐回位置上休息,汪城也死里逃生地坐过来,摇着头说:“拍戏拍到最后,就属这个最累。”
“我好像还没敬过您呢。”
“咱们俩就不必来这套了。”
乌蔓端起酒杯:“我是真心的。一个演员能遇到您这样的导演,是运气,也是福气。”
汪城呵呵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互相成就。”
乌蔓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摩挲着杯壁:“拍了这么多年戏,我是第一次感觉到有和角色在交融,感觉到她一个是活生生存在的别人,那个人又彷佛就是我。您的讲戏和引导对我来说都有太大的帮助。不像是之前,我真的只是在演,每个角色就是一个纸片人,我做不到真的共情。”
他沉吟须臾,说道:“你没想过你为什么无法共情吗?”
乌蔓思索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客观因素撇去不说,主观上是我领悟力不够吧。”
汪城摇头:“你领悟力很好,从试戏的时候我就察觉到这一点。我不知道你属于哪种情况,我只说一下我的个人见解。一个演员无法共情的原因是在于不够接纳自己,对世界有隔阂。一个有隔阂的人对自己都无法共情,怎么可能去体会其他人的情绪呢?”
乌蔓若有所思地听着。
“然而当一个演员有契机遇上敲开心扉的角色,能够打开自己,就会获得成长,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就会更上一层楼。不过这样的角色也和买彩票一样,遇上是一种缘分,有些演员可能终其一生都遇不上,也一辈子开窍不了。”
“所以您选择我,是预感到了……”
汪城细微地点头:“邓荔枝身上有和你很像的部分,只有你在试戏的时候精准地说出了这一点。你最幸运的不是遇到了我,而是遇到了邓荔枝。我可以在入戏的时候给你一些建议,但在出戏方面,只能靠你自己了。”
乌蔓愕然,迟疑地说:“……我现在觉得差不多缓过来了。”
汪城失笑:“醉酒的人也很容易说自己没醉。”
有人端着酒杯朝汪城走来,他起身离开前拍了拍乌蔓的背:“别的戏无所谓,但按照你现在的程度,出这个戏是需要隔绝期的。”
杀青宴结束,从饭店换到了ktv,导演支撑到一半体力不行提前离场,他一走,一些人也陆陆续续地走掉,剩下他们几个比较熟的演员。
乌蔓的意识也在催促着她离开,但是她的余光瞄到角落里依旧坐着的追野,整个人就懒懒地不想动。不想思考。只是依旧单纯地坐在原位。
她把这归咎为比平常喝得多了一点。
钟岳清挑眉道:“就咱们几个的话,玩游戏吧?”
“诶,又来——”一个女演员嚷嚷,表情却很蠢蠢欲动。
钟岳清把扑克亮出来:“不玩上次那么过分了,就国王游戏,行吧?做不到就喝酒。”
“那就来呗。”
他开始发牌,乌蔓看了眼自己的牌,红桃a。
抽中国王的是刚才嚷嚷的女演员,她不怀好意地说:“方块10和梅花a舌吻十秒!”
“不是吧你,刚上来就玩这么大!”
众人抱怨,结果一翻牌,她自己是那个方块10,另一个女演员是梅花a。两位颜值尚可的女孩喝了点酒,毫不避讳地抱在一起亲吻,画面非常赏心悦目。大家也都很识趣,没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或录视频。
抽了好几轮,乌蔓都幸免,甚至这一轮还抽到了国王。
“蔓姐肯定会手下留情的!”
她听着故意讨好的话,笑笑说:“行吧,那就黑桃k和红桃k对视十秒吧。”
“——这也太小儿科了。”
大家起哄声中,追野翻开了牌,他是红桃k。
乌蔓的心微微一颤,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自己的牌面划过,她没有去掀,因为丁佳期把牌面翻了出来。
她顿时庆幸自己刚才顺着那人的话选了个不痛不痒的惩罚。
但即便如此,当她目睹丁佳期借此换座位到追野对面,两个人面对面挨着,凝视着对方,丁佳期克制不住地涌起笑意……这一刻乌蔓的脑海混乱起来,想到的是在广州拍外景时,丁佳期从操场穿过人群来到他们面前,两个人也有过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的镜头。
她的胸口涌上的是和当时如此相似的嫉妒。
吃饭席间还对着汪城说已经缓过来的自己确实天真得有点可笑了,乌蔓自嘲地偏过头,从来没觉得这十秒是这么漫长。
结束对视的丁佳期局促地灌了满满一杯酒,脸上扬起的红潮很难辨认是因为对视还是酒精。
乌蔓装作不在意地转回来,追野的视线穿越人堆在追逐着她。两人不经意隐秘地对视上,他从刚才起就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忽然一笑。
他一定是读出了她脸上来不及敛回去的酸意。
接下来的几轮乌蔓像是开启了金刚防护罩,国王轮不到她,惩罚也轮不到她。倒是丁佳期走了背运,连连被抽到和人亲密互动,她不愿意,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游戏玩到快尾声,乌蔓的手机震动起来,一直没回复的郁家泽发来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她愣了一下,匆忙抽身到了外头的露台接起视频。
郁家泽的背景在他的办公室,听到她那头的动静,哼了一声说:“还没回去?”
“今晚杀青宴,一会儿就回去了。”
“行吧,那我今晚不过去找你了,你早点睡。”
“……好。”
这不会是郁家泽的体贴,他甚至连消失的那几天她做了什么都没有追问。
只有当他不在意的时候,才会这样。
她有一种想问出口的冲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她的理智回了笼,匆匆和郁家泽道了晚安关掉视频。
脚步声在她来不及躲闪时越靠越近,当她看清来的人是追野和丁佳期后,身体已经快于意识地躲进了黑暗里。
丁佳期不光脸上布满潮红,整条细白的胳膊也红透了。她穿着无袖的白色连衣裙,像黑暗里开放的昙花,正处在最惊艳的年纪。
“追野哥,把你叫出来,是因为这些话我如果今天不告诉你,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我不想我的人生里有遗憾。”她反复深呼吸,“从进组前其实我就很喜欢你的作品,你的那部《孽子》我看了好多好多遍……为什么你就比我大两岁,就可以这么厉害。这个疑惑直到和你共演的这些日子才想通……因为你就真的可以这么厉害。”
“在此之前,我没有想过可以有和你共演的机会。我朋友都和我讲说,角色是角色,真人是真人,大家都传言你很轻浮,见到你肯定会幻灭,让我和你玩玩就好了。”
追野安静地站在她对面,表情认真地聆听着。
在黑暗处的乌蔓就尴尬了,她根本不想偷听人家告白的墙角。
丁佳期的声音带着无法自抑的颤抖:“结果我比我预想之中的还要沦陷。你真的很好,很温柔,很真诚,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因为你连一个玩玩的资格都不肯施舍给我,对吗?”
说到最后,也许是情绪太激动,也许是因为酒精,她忍不住哭了。
追野递给她一张纸巾:“不要把自己的喜欢说得那么卑微。”
丁佳期看着那张纸巾,没有接。
乌蔓想起自己哭时,追野似乎是抱着自己,用指腹擦掉眼泪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礼貌又疏离地递上一张不痛不痒的纸巾。
不远处,丁佳期慢慢咬住下唇:“有些人是富士山,是不可能用爱意私有的。你对我而言就是这种人,不会为谁专属。所以我不贪心。只要玩玩也可以的。”
“你不知道吗?富士山就是私有的。”
追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丁佳期语塞。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是谁这么牛啊?”
“最早属于德川家康,后来他把它送给了浅间神社。”
角落里的乌蔓好笑地想翻白眼,你们不是在告白吗?这什么突如其来的科普?
丁佳期继续追问:“所以爱意是能够私有的,对吗?”
“是。也不是。”追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怎么说,“如果我是富士山,我就已经被私有了。能决定我去留的只有‘德川’。”
她呆了一秒:“……那么,谁是那个德川?”
追野没有回答,她自嘲地喃喃:“总之不是我,对吧。”
丁佳期失神地低下头,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溢出。
追野有些不知所措,丁佳期却蓦地踮起脚尖,抓住他的肩头,想要强吻。
躲在暗处的乌蔓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追野将将躲过,把她摁在原地,无奈道:“你又喝多了。”
见他没有被吻到,乌蔓下意识松了口气。
“我没有喝多!”
“上次被你得逞了一次,这次可不行了。”
丁佳期干脆耍起了酒疯,耍赖:“你刚才都没被抽到亲,大家都亲了,不公平!”
露台口又走过来一人,是钟岳清。他嘟囔着:“你们一个个都出去了,这么久不回来在干什么?”
追野赶紧招手:“她喝醉了,你把她带回包厢吧。”
角落里的乌蔓感谢天感谢地,这被迫围观的折磨终于到头了。
钟岳清问他:“你不进去?”
追野摆手:“我抽支烟。”
钟岳清点点头,丁佳期纵然不甘心,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像刚才那样撒泼,只能跟着他回去。
追野靠着栏杆,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支烟,视线扫过拐角的阴影。
“阿姐,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乌蔓诧异了片刻,从拐角的黑暗处走出来,若无其事道:“刚出来打视频,不是故意偷看的。”
“和谁打?郁家泽?”
她避而不答:“我大概要先走了,你们继续玩吧。”
她越过他要走回去,被他抓住手腕。她往回抽了一下,没抽动。
追野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你刚刚听见丁佳期说的一句话了吗。”
“哪一句?她对你沦陷了?”
追野莞尔,抓着她手的力道放松了一些。
“原来这是阿姐听到的重点。”
“人家和你告白,不是这句重点还能是别的?”
“她还说了一句,我没被抽到亲,所以不公平。”他单只手将她掰向自己,“但明明还有一个人也没被抽到。”
“……所以呢?”
“既然刚好凑成一对,那就让老天爷做这个国王,惩罚我们吧。”
他掸掉烟灰,制住她胳膊的手转而捧住她的脸,背过月光,劈头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的肥肥章~你们的留言和灌溉就是我更新的动力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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