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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〇年二月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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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我的肩膀她的身影朝我伛来她那模糊不清的灰白色的脸离开了他那高大的身影我退后了一步

    当心点儿

    你回家去吧

    我不困我想散散步

    在小河沟那边等我

    我要去散步

    我一会儿就来你要等我你等我

    1一种在树丛中与树上生活的蛙。

    不我要穿过树林去

    我头也不固地就走了那些树蛙根本不理睬我灰暗的光线象树上的苔藓散发水份那样弥漫在空间但是仅仅象毛毛雨而不象真在下雨过了一会儿我回过身来走到树林边缘我刚走到那里又开始闻到忍冬的香味我能看见法院顶楼那只大钉上的灯光以及镇上广场上的灯映在天际的微光还看得见小河沟边那排黝黑的垂柳以及母亲房里的灯光班吉房里的灯光仍然亮着我弯下身子钻过栅栏一路小跑着越过牧场我在灰色的草丛里跑着周围都是蛐蛐儿忍冬的香味越来越浓了还有水的气息这时我看到水光了也是灰忍冬色的我躺在河岸上脸贴紧土地为的是不想闻到忍冬的香味我现在闻不到了我躺在那儿只觉得泥上渗进我的衣服我听着潺潺水声过了一会儿我呼吸不那么费劲了我就躺在那儿想如果我的脸不动我就可以呼吸得轻松些这就可以闻不到那种气味了接着我什么都不去想脑子里是一片空自她沿着河岸走来停住了脚步我一动不动

    天很晚了你回家去吧

    什么

    你回家去吧天很晚了

    好吧

    她的衣服悉索作响我一动不动她的衣服不响了

    你不听我的话进屋去吗

    我什么也没听见

    凯蒂

    好吧我进屋去如果你要我这么做我愿意

    我坐了起来她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头

    进屋去吧听我的活

    好吧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什么都行好吧

    她连看部不看我我一把抓住她的肩傍使劲地摇晃她的身子

    你给我闭嘴

    我摇晃她

    你闭嘴你闭嘴

    好吧

    她仰起脸来这时我看到她连看都不着我我能看到那圈眼白

    站起身来

    我拉她她身子软弱无力我把她拉得站起来

    现在你走吧

    你出来时班吉还在哭吗

    走吧

    我们跨过了小河沟看见了家里的屋顶然后又见到了楼上的窗子

    他现在睡了

    我得停下脚步把院门闩上她在灰蒙蒙的光线下继续往前走空气中有雨的气息但是雨还下不下来忍冬的香味开始透过花园的栅栏传过来开始传过来她走到阴影里去了我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这时候

    凯蒂

    我在台阶下停了步我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了

    凯蒂

    这时我又听见她的脚步声了我伸出手去碰碰她不温暖但也不凉她的衣服仍旧有点儿湿

    你现在爱他吗

    她屏住气即使呼吸也是呼吸得极慢好象在很远的地方

    凯蒂你现在爱他吗

    我不知道

    在灰蒙蒙的灯光之外一切东西的黑影都象是一潭死水里泡着的死猫死狗

    我真希望你死

    你这样希望吗你现在进不进屋

    你现在脑子里还在想他吗

    我不知道

    告诉我你这会儿在想什么告诉我

    别这样别这样昆丁

    你闭嘴你闭嘴你听见没有你闭嘴你到底闭嘴不闭嘴

    好吧我不响就是了咱们要把大家吵醒了

    我要杀死你你听见没有

    咱们上秋千那边去在这儿他们会听见你的声音的

    我又没喊你说我喊了吗

    没有别吱声了咱们会把班吉吵醒的

    你进屋去你现在就进去

    我是要进屋去你别嚷嚷呀我反正是个坏姑娘你拦也拦不住我了

    我们头上笼罩着一重诅咒这不是我们的过错难道是我们的过错吗

    嘘来吧快去睡觉吧

    你没法逼我去睡觉我们头上笼罩着一重诅咒

    我终于看见他1了他刚刚走进理发店他眼光朝店门外看去

    1这里的“他”是达尔顿艾密司。刚才的事情发生后几天,昆丁在理发店里见到他。

    我走上去等了片刻

    我找你找了有两三天了

    你早就想找我吗

    我要找你谈谈

    他很快三两下就卷好一支香烟大拇指一捻又擦亮了火柴

    此处不是谈话之处是不是我到什么地方去看你

    我到你房间去你不是住在旅馆里吗

    不那儿不太合适你知道小溪上的那座桥吗就在那什么的后裔

    知道行啊

    一点钟行不行

    我转身走了

    打扰你了

    我站住脚步回过头去看

    她好吗

    他的模样就象是青铜铸就的他的卡其衬衫

    她现在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吗

    我一点钟在那儿等你

    她听见我吩咐t.p.一点钟给“王子”备好鞍她一直打量着我饭也吃不下她也跑过来了

    你想去干什么

    没什么我想骑马出去溜达难道不行吗

    你是要去干一件事是什么事呀

    这不干你的事娼妓你这娼妓

    tp把“主子”牵到边门的门口

    我不想骑它了我要走走

    我顺着院子里的车道走走出院门拐进小巷这时我奔跑起来我还没走到桥头使看见他靠在桥栏上他那匹马拴在林子里他扭过头来看了看接着便把身子也转了过来但是直等我来到桥上停住脚步他才抬起头来他手里拿着一块树皮他从上面掰下一小片一小片扔到桥栏外面的水里去

    我是来告诉你你必须离开这个小镇

    他故意慢条斯理地掰下一块树皮慢吞吞地扔到河里瞧着它在水面上漂走

    我说过了你必须离开这个小镇

    他打量着我

    是她派你来说这话的吗

    我说你必须走不是我父亲说的也不是任何人说的就是我说的

    听着先别说这些我想知道她好不好家里有人跟她过不去不

    这种事不劳你来操心

    接着我听见自已说我限你今天太阳下山之前非离开本镇不可

    他掰下一块树皮扔进水里然后把那片大树皮放在桥栏上用他那两个麻利的动作卷了一支烟把火柴一捻让它旋转着落到栏杆外面去

    要是我不走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杀死你别以为我又瘦又小跟你相比象个小孩

    烟分成两缕从他鼻孔里喷出来飘浮在他的面前

    你多大了

    我开始颤抖起来我的双字都按在栏杆上我忖度假如我把手藏到背后去他会猜透这是为了什么

    我限你今天晚上一定得走

    听着小子你叫什么名字班吉是那傻子是不那么你呐

    昆丁

    这句话是我自然而然溜出嘴来的其实我根本不想告诉他

    我限你到太阳下山

    昆丁

    他慢条斯理地在桥栏上弹了弹烟灰他干得又慢又细致仿佛是在削铅笔我的手不打颤了

    听着何必这么认真这又不是你的过错小毛孩子如果不是我也会是别的一个什么男人的

    你有姐妹没有你有没有

    没有不过女人全一样都是骚货

    我伸手揍他我那摊开的巴掌抑制了捏拢来揍他的冲动他的手动得和我的一般快香烟落到桥栏外面去了我挥起另一只手他又把它抓住了动作真快香烟都还没落到水里他用一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他另一只手倏地伸到外衣里面腋窝底下在他身后太阳斜斜地照着一只鸟在阳光外面不知什么地方啁鸣我们对盯着那只鸟还在叫个不停他松开了我的两只手

    你瞧这个

    他从桥栏上拿下树皮把它扔进水里树皮冒到水面上水流挟带着它漂去他那只松松地拿着手枪的手搁在桥栏上我们等待着

    你现在可打不着了

    打不着吗

    树皮还在往前漂林子里鸦雀无声我事后才又听到鸟的啁鸣和水的汩汩声只见枪口翘了起来他压根儿没有瞄准那树皮就不见了接着一块块碎片浮了起来在水面上散开他又打中了两块碎片都不见得比银元大

    我看这就够了吧

    他把弹膛转过去朝枪管里吹了一口气一缕细细的青烟消散在空中他把那三个空弹膛袋上子弹把枪膛推了回去然后枪口朝自己把枪递给我

    干什么我又不想跟你比枪法

    你会用得着的你方才不是说要干一件事吗我把它给你你方才也看到了它挺好使的

    把你的枪拿走

    我伸字揍他等他把我的手腕捉住了我还是一个劲儿地想揍他这样有好一会儿接着我好象是通过一副有色眼镜在看他我听到我的血液涌跳的声音接着我又能看到天空了又能看到天空前面的树枝了还有斜斜地穿过树枝的阳光他正抱着我想让我站直

    你方才揍我了是吗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什么

    是的揍了你现在觉得怎样

    没什么放开我吧

    他放开了我我靠在桥栏上

    你没什么吧

    别管我我很好

    你自己能回家吗

    走吧让我独自待一会儿

    你大概走不了还是骑我的马吧

    不要你走你的

    你到家后可以把缰绳搭在鞍头上放开它它自己会回马棚去的

    别管我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我倚在桥栏上望着河水我听见他解开了马跨上坐骑走了过了一会儿我耳朵里只有潺潺水声别的什么也听不见接着又听到了鸟叫声我从桥上下来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我把背靠在树干上头也斜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一片阳光穿过村枝落在我的眼帘上我挪动了一下身子依旧靠在树上我又听到鸟在叫了还有水声接着一切都仿佛离远了我又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在那些令人难熬的日日夜夜之后我现在倒反而觉得很轻松那时忍冬的香味从黑暗里钻出来进入我的房间我甚至正竭力想入睡但过了一会儿我知道他根本没有打我他假装说打了那也是为了她的缘故我却象一个女孩子那样的晕了过去不过即使这样也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坐在树下背靠着树斑斑点点的阳光拂撩着我的脸仿佛一根小树枝上的几片黄叶我听着瀑漏水声什么都不想即使我听到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我坐在那里眼睛闭着听到了马蹄站停在沙地上踏着发出沙沙声然后是奔跑的脚步声然后感到她急急地摸索着的手

    傻瓜傻瓜你受伤了吗

    我张开眼睛她的双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

    我不知道你们在哪个方向直到后来听见了枪声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哪儿我没想到他和你会偷偷地跑出来较劲儿我没想到他居然会

    她用双手抱住我的头用力推我的头去撞那棵树

    别别别这样

    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停一停别撞了

    我知道他不会打你的我知道不会的

    她又想推我的头让它去撞树

    我方才告诉他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我告诉他了

    她想挣脱她的手腕

    放开我

    别这样我比你劲儿大别这样

    放开我我一定得追上他要他放开我呀昆丁求求你放开我放开我

    突然之间她不再挣扎了她的手腕松瘫了

    好吧我可以告诉他使他相信我每一次都能使他相信我的话是对的

    凯蒂

    她没有拴住“王子”它随时都可能拔脚往回跑只要它产生了这个想法

    他每一次都愿意相信我的话

    你爱他吗凯蒂

    我什么他

    她瞧着我接着一切神采从她眼睛里消失了这双眼睛成了石像的眼睛一片空白视而不见静如止水

    把你的手放在我的咽喉上

    她抓住我的手让它贴紧在她咽喉上

    现在说他的名字

    达尔顿艾密司

    我感觉到一股热血涌上她的喉头猛烈地加速度地怦怦搏动着

    再说一遍

    她的脸朝树林深处望去那里阳光斜斜地照在树上鸟儿在

    再说一遍

    达尔顿艾密司

    她的血不断地向上涌在我手掌下面一阵接一阵地搏动

    血不断地流淌,流了很久,1可是我的脸觉得发冷象是死了似的,我的眼睛,还有我手指上破了的地方又感到刺痛了一我能听到施里夫在压水泵的声音。接着他端着脸盆回来,有一片暗淡的天光在盆里荡漾,它有一道黄边,象一只褪色的气球,然后又映出了我的倒影。我想从里面看清我自己的脸。

    “血不流了吧?”施里夫说。“把那块布给我。”他想从我手里把它取走。

    “当心,”我说“我自己来吧。是的,血差不多止住了。”我又把布片浸在水盆里,戳破了那只气球,布片上的血迹化开在水里。“我希望有一块干净的布。”

    “最好能有一片生牛肉贴在眼睛上,”施里夫说“真糟糕,你明天不出现一只黑眼圈那才怪哩。那小子真浑,”他说。

    “我是不是也把他打伤了一点?”我拧干手帕,想把我背心上的血迹擦干净。

    “这你是擦不掉的,”施里夫说。“你得送到洗衣房去才行。好了,把手帕贴在眼睛上吧,那不是更好吗。”

    “我可以擦去一些血迹,”我说。不过并没什么效果。“我的

    1回到”当前”上接169页第5行仿宋体字后面。昆丁与吉拉德打了一架,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刚才的思想活动都是他昏迷时的潜意识活动。硬领成了什么模样啦?可我也说不上来,”施里夫说。“按在眼睛上呀。这样。”

    “省心,”我说“我自己也会按的。我一点也没打伤他吗?”

    “也许你揍着他一两下。不过我那时不是在往别处看就是在眨眼。他可是把你打了个落花流水。把你打得都无处躲藏。你干吗要挥动拳头跟他打架?你这大傻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我说。“我就是担心设法把背心弄干净。”

    “唉,别操心你那些个衣服了。你眼睛还疼不疼?”

    “我觉得挺好,”我说。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紫色的、一动不动的了,在屋子的山墙上面,天空从绿色一点点褪成了金色,没有一丝儿风,烟囱里冒出来的烟直直地升入天空。我又听见水泵声了。一个男人拿了一只桶在接水,上边压水泵上边扭过头来看我们。有个女人经过了门口,不过她并没有朝外张望。我听见不知什么地方有一头牛在哞哞叫着。

    “好了,”施里夫说。“别管你的衣服了,把手帕按在眼睛上吧。明天一早我就替你把衣服拿出去洗。”

    “好吧。我很懊恼,至少我是应该流些血在他的衣服上的。”

    “那个浑小子。”施里夫说。斯波特从屋子里出来,穿过院子,他大概是在里面和某个娘们聊天。他又用他那种冷冷的、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我。

    “哼,小子,”他说,打量着我“你为了找乐子,真肯玩命啊。先是拐骗小姑娘,接着又是打架。你往常放假都干些什么消遣,是放火烧别人的房子吗?”

    “我挺好,”我说。“布兰特太太说什么了没有?”

    “她因为吉拉德给你放了血正在劈头劈脸地骂他呢。等她见到你,也会因为你让他把你打出血来把你臭骂一顿的。她倒不反对打架,不过见到流血让她心烦,我想你设能不让自己流血,这使你在她心目中社会地位降低了一等。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当然罗,”施里夫说“既然你没法让自己投胎在布兰特家,不得已求其次,只好视情况而定,或是跟布兰特家的人通奸,或是喝醉了酒跟他们家的人打架罗。”

    “一点儿不错,”斯波特说。“不过依我看昆丁也没有喝醉嘛。”

    “他是没喝醉,”施里夫说“你非得喝醉了才能壮起胆子跟那浑小子打架的吗?”

    “嚯,看到昆丁被打得这么惨,我想我是非得喝得酩酊大醉了才敢这么干的。吉拉德这手拳是在哪儿学的?”

    “他每天都进城到麦克的训练班去学的,”我说。

    “是吗?”斯波特说。“你打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我猜是这样的吧。是啊。”

    “再把布沾沾湿吧,”施里夫说。“再打点干净水来要不要?”

    “这样就行了,”我说。我把手帕又浸浸湿,重新敷在眼睛上。“真希望能有什么东西来把背心擦擦干净。”斯波特还在打量着我。

    “喂,”他说“你方才干吗要打他?他说了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明白干吗要打他。”

    “我只知道你忽然跳起来,嚷道,‘你有姐妹吗?你有吗?’吉拉德说没有,你就打他。我注意到你一个劲儿地瞅着他,不过你象是根本没注意旁人在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却蹦起来问他有没有姐妹。”

    “啊,他跟平时一般在夸夸其谈呗,”施里夫说“吹他情场如何得意。你还不知道吗,只要有姑娘在跟前他一直如此,让她们摸不着头脑。闪烁其词啦、故弄玄虚啦,说得个天花乱坠不着边际让他告诉我们他在大西洋城怎么跟一个妞儿约好在跳舞厅见面,他却失约让她白等,自己回到旅馆去睡大觉,躺在床上,不免替对方感到伤心,因为自己‘放了生’,没能侍候她,满足她的要求。接着又大谈肉体的美,而一切烦恼也由此产生,女人是怎样的贪得无厌,除了仰卧在床上别的什么也干不了。丽达1躲藏在树丛里,呜咽着呻吟着等那只天鹅出现,懂吗。这个狗娘养的。我自己都想揍他一顿。不过,要是我,我就会抢起他妈妈放酒的那只篮子,往他脑袋上扣下去。”

    “噢,”斯波特说“你真是个捍卫女人的英雄。小子,你所引起的反应不仅有钦佩,而且还有恐惧。”他冷冷地嘲讽地打量着我。“我的老天爷啊,”他说。

    “我打了他,觉得很抱歉,”我说。“我样子很狼狈,这样回去道歉恐怕太难看了吧?”

    “道歉个屁,”施里夫说“让他们见鬼去吧。咱们回城里去。”

    “我看他应该回去,好让他们知道他打起架来很有绅士气派,”斯波特说。“我是说,挨打起来很有绅士气派。”

    “就这副模样?”施里夫说“浑身上下全都是血?”

    “那,好吧,”斯波特说“你们自己知道怎么办最好。”

    “他可不能光穿着衬衣到处乱跑。”施里夫说“他还不是个四年级生呢。来吧,咱们回城里去吧。”

    “你不用陪我,”我说。“你回去参加野餐吧。”

    “还野什么餐,”施里夫说。“咱们走吧。”

    “那我跟他们怎么说呢?”斯波特说。“告诉他们你和昆丁也打了一架,行吗?”

    1希腊神话中斯巴达王泰达鲁斯之妻,大神宙斯常常变成天鹅来与她幽会。

    “什么也不用说,”施里夫说。“跟她说她的东道权也只能维持到太阳下山时为止、来吧,昆丁。成要向那边那个女人打听最近的区间车站在——”

    “不,”我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城。”

    施里夫站住了,瞧了瞧我。他转过身子时,他的眼镜片象两只小小的黄月亮。

    “你打算干什么?”

    “我现在还不想回城。你回去参加野餐吧。告诉他们我不能参加了,因为我衣服都弄脏了。”

    “听着,”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挺好的。你和斯波特回去吧。咱们明天再见。”我穿过院子朝大路走去。

    “你知道车站在哪儿吗?”施里夫说。

    “我能找到的。咱们明天见。告诉布兰特太太我感到很抱歉,因为我破坏了她的郊游。”他们两人站在那儿看着我。我绕过屋角。有条石块铺的小路直通大路。小路两旁栽满了攻瑰花。我穿过院门,来到大路上。大路是往下倾斜的,通向树林,我能辨认出停在路边的那辆汽车。我爬上小山,越往上走光线就越亮,快到山顶时我听到一辆汽车的声音。在暮色苍茫中它听起来仿佛离我相当远,我站住了脚步倾听。我已经看不清那辆汽车了。可是施里夫依然站在房子前面的大路上,朝小山顶上眺望。在他身后,屋顶上有一派黄光,就象是一抹油彩。我举起手来挥了挥,接着便翻过山头,一面仍然谛听汽车的声音。这时房子看不见了,我在绿色与黄色的光线中站停脚步,听到汽车的声音越来越响,直到快听不见时它忽然停住了。我等待着,直到它又响了起来。接着我继续往前走去。

    我下山时天光逐渐地暗淡下来,可是在这期间光的质地却没有变,仿佛在变的、在减弱的是我而不是那光线,现在大路没入了树林,但你在路上仍然能看得清报纸。不久之后我来到一条小巷口。我拐了进去。这儿比大路显得局促,显得更暗一些,可是当它通到无轨电车站时——这儿又有一个候车亭——光线依然没有变。在小巷里走过之后,车站上显得豁亮些,好象我在小巷里度过了黑夜现在已经天亮了。车子很快就来了。我上了车。人们都扭过头来看我的眼睛,我在车厢左边找到了一个空座1。

    车子里灯亮着,因此我们在树丛里驶过时除了我自己的脸和坐在过道对面的那个女人2以外,我什么都看不见,她头上端端正正地戴着一顶帽子,帽子上插了根断了的羽毛,可是等电车走出林子,我又能看见微弱的天光了,还是那种光质,仿佛时间片刻之间的确停滞了,太阳也一直悬在地平线底下似的。接着我们又经过了曾有个老人在那儿吃纸口袋里的东西的木亭,大路在苍茫暮色中伸展向前,进入了晦暗之中,我又感到河水在远处平静、迅疾地流动着。电车继续向前疾驰,从敞开的车门刮进来的风越来越大,到后来,车厢里充满了夏天与黑夜的气息,唯独没有忍冬的香味。忍冬是所有的香味中最最悲哀的一种了,我想。我记得许多种花的香味。紫藤就是其中之一。逢到下雨天,当妈妈感到身子还好,能坐在窗前时,我们总是在紫藤架下玩耍。如果妈妈躺倒在床上,迪尔西就会让我们加上一件旧衣服,让我们到雨中去玩,因为据她说雨对小孩子并没有什么坏处。倘若妈妈没躺在床上,我们总是在门廊上玩,一直到她嫌我们太吵了,我们这才出去在紫藤架下玩耍。

    1昆丁左眼挨打,他故意坐在左边不让人们看见他的黑眼圈。

    2指车窗玻璃上反映的形象。

    这儿就是今天早上我最后看到大河的地方,反正就在这一带。我能觉出苍茫暮色的深处有着河水,它自有一股气味。在春天开花的时节遇到下雨时到处都弥漫着这种香气别的时候你可并不注意到香气这么浓可是逢到下雨一到黄昏香味就侵袭到屋子里来了要就是黄昏时雨下得多要就是微光本身里存在着一种什么东西反正那时香味最最浓郁到后来我受不了啦躺在床上老想着它什么时候才消失什么时候才消失啊。车门口吹进来的风里有一股水的气息,一种潮湿的稳定的气息。有时候我一遍遍地念叨着这句话就可以使自己入睡到后来忍冬的香味和别的一切掺和在一起了这一切成了夜晚与不安的象怔我觉得好象是躺着既没有睡着也并不醒着我俯瞰着一条半明半暗的灰蒙蒙的长廊在这廊上一切稳固的东西都变得影子似的影影绰绰难以辨清我干过的一切也都成了影子我感到的一切为之而受苦的一切也都具备了形象滑稽而又邪恶莫名其妙地嘲弄我它们继承着它们本应予以肯定的对意义的否定我不断地想我是我不是谁不是不是谁

    隔着苍茫的暮色我能嗅出河弯的气味,我看见最后的光线懒洋洋而平静地依附在沙洲上,沙洲象是许多镜子的残片,再往远处,光线开始化开在苍白澄澈的空气中,微微颤动着,就象远处有些蝴蝶在扑动似的。班吉明那孩子。他老爱坐在镜子的前面,百折不挠的流亡者在他身上冲突受到磨练沉默下去不再冒头。班吉明我晚年所生的被作为人质带到埃及去的儿子。1哦班吉明。迪尔西说这是因为母亲太骄傲了所以看不起他。他们象突然涌来的一股黑色的细流那样进入白人的生活,一瞬间,象透过

    1见圣经创世记,第四十二章第三十六节,原话是便雅悯(班吉明)之父雅各说的,与此句不尽相同。上一句中的“百折不挠的流亡者”应指便雅悯之兄约瑟。显微镜似的将白人的真实情况放大为不容量疑的真实;其余的时间里,可只是一片喧嚣声,你觉得没什么可笑时他们却哈哈大笑,没什么可哭时又嘤嘤哭泣。他们连参加殡葬的吊唁者是单数还是复数这样的事也要打赌。孟菲斯有一家妓院里面都是这样的黑人,有一次象神灵附体一样,全都赤身裸体地跑到街上。每一个都得三个警察费尽力气才能制服。是啊耶稣哦好人儿耶稣哦那个好人。

    电车停了。我下了车,人们又纷纷看我的眼睛。来了一辆无轨电车,里面挤满了人。我站在车厢门口的后平台上。1

    “前面有座,”卖票的说。我往车厢里瞥了一眼。左边并没有空位子。

    “我就要下车的,”我说。“就站在这儿得了。”

    我们渡过了河。那座桥坡度很小,却高高地耸立在空中,在寂静与虚无里,黄色、红色与绿色的电火花在清澈的空气里一遍又一遍地闪烁着。

    “你还是上前面去找个座位吧,”售票员说。

    “我很快就要下车的,”我说“再过两个街口就到了。”

    电车还没到邮局我就下来了。野餐的人现在准是围成一圈坐在什么地方,接着我又听见了我的表声,我开始注意谛听邮局的钟声,我透过外衣摸了摸给施里夫的那封信,榆树那象是被蚕食过的阴影在我的手上滑过。我拐进宿舍楼的四方院子时钟声真的开始打响了,我继续往前走,音波象水池上的涟漪那样传过我身边又往前传过去,一边报时:是几点差一刻?好吧。就算几点差一刻吧。

    1昆丁跳下郊区电车,又换了一辆开往哈佛大学的电车。

    我们房间的窗户黑漆漆的。宿舍入口处阒无一人。我是贴紧左边的墙进去的,那儿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一道螺旋形的扶梯通向阴影中,阴影里回荡着一代代郁郁不欢的人的脚步声,就象灰尘落在影子上一样、我的脚步象扬起尘土一样地搅醒了阴影,接着它们又轻轻地沉淀下来。

    我还没开灯就看到了那封信,它在桌子上用一本书支着,好让我一眼就能看见。把他1叫作我的丈夫。接着斯波特说他们要上什么地方去野餐;要很晚才能回来,而布兰特太太另外还需要一个骑士。不过那样一来我又会见到他2了,他一小时之内是回不来的因为现在六点已经过了3。我把我的表掏出来,听它嘀嗒嘀嗒地报导着时间的逝去,我不知道它是连撒谎都不会的。接着我把它脸朝上搁在桌子上,拿过布兰特太太的信,把它一撕为二,把碎片扔在字纸篓里,然后我把外衣、背心、硬领、领带和衬衫一一脱下,领带上也沾上了血迹,不过反正可以给黑人的。没准有了那摊血迹他还可以说这是基督戴过的呢。我在施里夫的房间里找到一瓶汽油,把背心摊平在桌子上,只有在这儿才能摊平。我打开汽油瓶。

    全镇第一辆姑娘拥有的汽车姑娘这正是杰生所不能容忍的汽油味使他感到难受然后就大发脾气因为一个姑娘家没有姐妹只有班吉明2班吉明让我操碎了心的孩子如果我有母亲我就可以说母亲啊母亲5我花了不少汽油,可是到后来我也分不清这

    12指施里夫。

    3昆丁担心施里夫会回来见到他,转而一想,六点钟以后郊区电车一小时只开一辆,所以又放心了。

    4以上是昆丁与赫伯特海德见面时,康普生太太所说的话。

    5以上是康普生太太给班吉明换名字时所说的话。摊湿迹到底还是血迹呢还是汽油了。汽油又使我的伤口刺疼了。所以我去洗手时把背心搭在椅背上,又把电灯拉下来1使电灯泡可以烤干湿迹。我洗了洗脸和手,可是即使如此我还能闻到肥皂味里夹着那种刺激鼻孔使鼻孔收缩的气味。然后我打开旅行袋,取出衬衫、硬领和领带,把有血迹的那些塞进去,关上旅行袋,开始穿衣服。在我用刷子刷头发时,大钟敲了半点。不过反正还可以等到报三刻呢,除非也许在飞驰地向后掠去的黑暗中只看见他自己的脸看不见那根折断的羽毛除非他们两人可是不象同一天晚上去波士顿的那两个接着黑夜中两扇灯光明亮的窗子猛然擦过一瞬间我的脸他的脸打了个照面我刚看见便己成为过去时态我方才是看见了吗没有道别那候车亭里空空如也再没有人在那儿吃东西马路在黑暗与寂静中也是空荡荡的那座桥拱起背在寂静与黑暗中入睡了那河水平静而迅疾没有道别3

    我关了灯回进我的卧室,离开了汽油但是仍然能闻到它的气味。我站在窗前,窗帘在黑暗中缓慢地吹拂过来,摸触着我的脸,仿佛有人在睡梦之中呼出一口气,接着徐徐地吸进一口气,窗帘就园到黑暗之中,不再摸触着我了。他们3上楼以后,母亲靠坐在她的椅子里,把有樟脑味的手绢按在嘴上。父亲没有挪动过位置他仍然坐在她身边捏着她的手吼叫声一下接一下地响着仿佛寂静是与它水火不相容似的我小时候家里有本书里有一张插图,画的是一片黑暗,只有斜斜的一道微弱的光照射在从黑暗中抬起来的两张脸上。你知道假如我是国王我会干什么吗?她从来

    1这是附有吊球可以任意拉下来放回去的那种电灯。

    2以上这段是回忆方才坐电车过桥时的情景。

    3指班吉和凯蒂。这下面一段是写家中知道凯蒂与人有苟且行为后一家人的反应。没有做过女王也没有做过仙女她总是当国王当巨人或是当将军我会把那个地方砸开拖他们出来把他们好好地抽打一顿那张图画被撕了下来,被扯破了。我很高兴。我得重新看到那张画才知道地牢就是母亲本人她和父亲在微弱的光线中握着手向上走而我们迷失在下面不知什么地方即使是他们也没有一点光线。接着忍冬的香味涌进来了。我刚关上灯打算睡觉它就象波浪似的一阵、阵地涌进来气味越来越浓到后来我简直透不过气来只得起床伸出手摸索着往外走就象小时候学步时那样手能够看见在头脑里摸触着所形成的看不见的门在成了手看不见的东西我的鼻子能够看到汽油,看到桌子上的背心,看到门。走廊里仍是空荡荡的,并没有一代代郁悒不欢的人的脚步走去取水。然而看不见的眼睛象咬紧的牙齿没有不相信甚至怀疑痛楚的不存在胫骨脚踝膝盖顺着那一长道看不见的杉梯栏杆在母亲父亲凯蒂杰生毛莱都睡着的黑暗中一失足门可并不怕只是母亲父亲凯蒂杰生毛莱在睡梦中走得那么远了我会马上入睡的当我门门门盥洗室里也是空荡荡的,那些水管,那白瓷脸盆,那有污迹的安静的四壁,那沉思的宝座1。我忘了拿玻璃杯了,不过我可以手能看见发凉的手指那看不见的天鹅脖颈比摩西的权杖还要匆那玻璃杯试探地击叩着不是在细瘦的脖颈上击叩而是击叩发凉的金属玻璃杯满了溢出来了水使玻璃杯发凉手指发红了瞌唾把潮湿的睡眠的味道留在脖颈的漫长的寂静中我回到走廊里,吵醒了寂静中一代代说着悄悄话的学生的失落的脚步,进入了汽油味中,那只表还在黑暗里躺在桌子上撒着弥天大谎。接着窗帘又在黑暗中呼出一口气,把气息吹拂在我的脸上。还有一刻

    1指无人在用的抽水马桶。钟。然后我就不在人世了。最最令人宽慰的词句。最最令人宽慰的词句。nonfui.sum.fui.nonsum.1有一回我不知在哪儿听到了钟声。在密西西比还是在马萨诸塞。我过去存在过。我现在即将不存在。在马萨诸塞还是在密西西比。施里夫在他衣箱里有一瓶。你难道不准备拆开这封信了吗杰生李奇蒙康普生先生暨夫人宣布三次。好多天。你难道不准备拆开这封信了吗小女凯丹斯的婚礼那种酒能让你把手段与目的都弄混了。我现在存在。喝吧。我过去不存在。咱们把班吉的牧场卖掉好让昆丁进哈佛这样我死也瞑目了。我快要死在哈佛了。凯蒂说的是一年是不是。施里夫在他衣箱里有一瓶。先生我不需要施里夫的我已经把班吉的牧场卖掉了我可以死在哈佛了凯蒂说的死在大海的洞窟与隙穴里随着动荡的浪涛平静地翻腾因为哈佛名声好听四十英亩买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声一点也不贵。一个很高雅的过去的名声咱们用班吉的牧场来换一个高雅的逝去的名声。这能维持他一个长时期的生活因为他听不到除非他能嗅得到她刚进门他便哭喊起来我一向以为那不过是父亲老拿来跟她开玩笑的镇上的某个小无赖但是后来。我以前也一直没有注意他还以为是个普普通通的陌生的旅行推销员或是跟别人一般穿军用衬杉的可是突然之间我明白了他根本不把我看作是潜在的破坏者,而是看着我想的却是她是透过她在看我正如通过一块彩色玻璃你干吗非得管我的闲事不可你难道不知道这没有一点点好处吗我本以为这事你已经撒手让母亲与杰生来管了呢

    是母亲让杰生来监视你的吗我是怎么也不会干这种事的。

    女人仅仅是借用别人的荣誉准则罢了这是因为她爱凯蒂即

    1拉丁语语法的时态练习,意为:过去不存在。现在存在。过去存在过。现在即将不存在。使病了她也呆在楼下免得父亲当着杰生的面嘲笑毛莱舅舅父亲说毛莱舅舅旧学根底太差这才犯了把机密要事交托给那旧小说里少不了的瞎眼童子1他应该挑选杰生的因为杰生至多只会犯毛莱舅舅所犯的同样的莽撞的错误而不会让他落个黑眼圈的帕特生家的孩子比杰生小他们合伙糊风筝卖给人家五分钱一只直到发生经济上的纠葛杰生另外找了一个合伙人这孩子更加小些反正是相当小的因为tp说杰生仍然管帐可是父亲说毛莱舅舅何必去干活呢既然他也就是说父亲可以白养活五六个黑人他们啥活儿也不干光是把脚翘在炉架上烤他当然经常可以供毛莱舅舅的吃住还可以借几个钱给毛莱舅舅这样做也可以维持他父亲的信念在这种热得宜人的地方他的族类就是天生高贵这时母亲就会哭哭啼啼他说父亲自以为他的家族比她的家族优秀还说他嘲弄毛莱舅舅是在教坏我们这些孩子其实她不明白父亲要教我们的是所有的人无非就是一只只玩偶罢了他们肚子里塞满了锯木屑这些锯木屑是从以前所扔掉的玩偶的什么部位的什么伤口——不是使我死去的那个伤口——里流出来归拢来的。过去我总以为死亡就是象祖父那样的一个人象是他的一个朋友一个交情很深的私交就象过去我们印象中祖父的写字桌也是特别神圣的不能碰它甚至在祖父的书房里大声说话都是不应该的在我头脑里祖父和他的书桌总是分不开的他们在一起老是等待着老沙多里斯上校2来临和他们一起坐下来他们等在那些杉树的后面的一个高地上沙多里斯上校站在更高的地方眺望着什么他们等他看完后走下来祖父穿着他的军服我们能听到他们说话的低

    1指班吉。毛菜舅舅曾打发他传递情书给帕特生太太。

    2福克纳笔下的另一个南方贵族世家的族长,在长篇小说沙乡里斯等作品中出现。语声从杉树后面传过来他们谈个不停而祖父始终总是正确阶

    报三刻的钟声开始了。第一下钟声鸣响了,精确而平稳,庄严而干脆,为第二下钟声驱走了那不慌不忙的寂静原来如此如果人也能始终这样相互交替那该多好就象一朵火焰扭曲着燃烧了一个短短的瞬间然后就彻底熄灭在冷冷的永恒的黑暗里而不是躺在那里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那摇晃的钟摆直到所有的杉材都开始具有那种强烈的死亡的香味那是班吉最最讨厌的。我只要一想到那丛树便仿佛听见了耳语声秘密的波浪涌来闻到了袒裸的皮肉下热血在跳动的声音透过红彤彤的眼帘观看松了捆绑的一对对猪一面交配一面冲到大海里去于是他说1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看着邪恶暂时得逞其实它并不能永远——于是我说它也没有必要占上风如此之久对一个有勇气的人来说——于是他说你认为那是勇气吗——于是我说是的父亲你不认为是吗——于是他说每一个人都是他自己的道德观念的仲裁者不管你是否认为那是勇气反正它比那行动本身比任何行动都重要否则的话你不可能是认真的——于是我说你不相信吗我可是认真的——于是他说我看你是过于认真了才这样要使我震惊否则你是不会感到万不得已非告诉我你犯了乱伦罪不可的——于是我说我并没有说谎我并没有说慌——于是他说你是想把一桩自然的出于人性所犯的愚蠢行为升华为一件骇人听闻的罪行然后再用真实情况来拔除它——于是我说那是要将她从喧闹的世界里孤立出来这样就可以给我们摆脱掉一种负担而那种声音就象是从来没有

    1从“于是他说”起昆丁回想凯蒂失身后他与父亲的一番谈话。由于昆丁处在自杀前高度亢奋的精神状态中,这段对话是没有逻辑、混乱不堪的。读者可视为精神不正常者的谵语。为清楚计,我们用破析号把两人的对白分开。原文是没有任何标点的。向过一样——于是他说你当初是存心要她干的吧——于是我说我当初害怕这样做我怕他会同意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好处了可是如果我能使你相信我们干了那样的事那么事情就会真的是那样了而别人的事就会不是那样而整个世界就会暄叫着离开我们——于是他说道关于那另外的一件事你现在倒也没有撤谎不过你对你自己内心的思想对普遍真理的那一个部分亦即自然事件的递迭次序以及它们的原因仍然蒙然无所知这些原因使每个人的头上笼上阴影包括班吉在内你没有考虑到有限性的问题你在考虑的是一种神化的境界在这种境界里一种暂时的思想状态会变成匀称超出在肉体之上它不但意识到自己也意识到肉体的存在它不会完全抛弃你甚至于也不会完全消灭一于是我说暂时的——于是他说你不禁要以为有一天它再也不会象现在那样地伤害你你似乎仅仅把它看成是一种经验使你一夜之间头发变白不妨这么说可是一点也不会改变你的外貌你在这些情况下是不会做这件事的这将是一场赌博奇怪的是这种被不幸事件所孕育的人每一下呼吸都是一次新的投掷所掷的骰子里早已灌了铅肯定对他不利这样的一个人还不愿面对最后的判决其实他事先早已知道他是迟早要面对的不必试用种种权宜之计包括用暴力也包括连三岁孩子也骗不过的小手法直到有一天在极度厌恶中他孤注一掷盲目地翻开一张牌不管是谁即使是在失望或悔恨或失去亲人时袭来的第一阵盛怒之中也不会这样做的只有等他认识到即使是失望或悔恨或失去亲人对于一个阴郁的赌徒来说也并不特别重要时才会这样做——于是我说暂时的——于是他说很难相信一种爱或一种哀愁会是一种事先没有计划便购买下来的债券它是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自己成长起来的而且是事先不给讯号就涌进了自己的记忆并被当时正好当道的任何一种牌号的神所代替的不你不会那样做的直到你开始相情即使她也是不大值得为之感到失望的——于是我说我是永远不会做那样的事的没有人知道我所知道的事——于是他说我想你最好马上就致坎布里奇去你或者先去缅因州呆上一个月如果你节约些钱还是够用的这样做也许是桩好事因为精打细算地使用每一个子儿比耶稣治愈了更多的创伤——于是我说就算我能理解你的用意我下一周或是下个月在那儿是会理解的——于是他说那你就该记住你进哈佛是你母亲毕生的梦想从你生下来时起她就怀着这样的希望而我们康普生家的人是从来不让一位女士失望的——于是我说暂时的这样做对于我对于我们大家都是有好处的——于是他说每一个人是他自己的道德观念的仲裁者不过谁也不该为他人的幸福处方——于是我说暂时的——于是他说这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一个词了世界上别的什么也没有这不是绝望直到时间还不仅仅是时间直到它成为过去

    最后一下钟声也打响了。终于钟声不再震颤,黑暗中又是一片寂静了。我走进起坐间打开了灯。我穿上背心。汽油味现在淡得多了,几乎闻不出来了,在镜子里也看不出有什么血迹了。至少不象我眼睛上那么明显。我穿上外衣。给施里夫的那封情在衣服里格拉格拉地响,我把它拿出来再检查一遍地址,把它放在我侧边的口袋里。接着我把表拿到施里夫的房间里去,放在他的抽斗里,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取了一块干净的手帕,走到门边,把手伸到电灯开关上。这时我记起了我还没有刷牙,因此得重新打开旅行袋。我找到了我的牙刷,往上面挤了些施里夫的牙膏,便走出去刷牙。我尽量把牙刷上的水挤干,把它放回到旅行袋里去,关上袋子,重新走到门口。我关灯之前先环顾了一下房间,看看还漏了什么没有,这时我发现忘了戴帽子了。我必须经过邮局,肯定会碰到个把熟人,他们会以为我明明是个住在哈佛四方院子宿舍里的一年级生,却要冒充四年级生。我也忘记掉刷帽子了,不过施里夫也有一把帽刷,因此我也不必再去打开旅行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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