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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舌如剑中伤老英雄情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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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以保住一条性命。若是教你得知,你脾气急躁,万一流露出什么,咱们师兄弟哪一个能活到今天?”路信朋心想师父原本城府极深,却不料竟是如此阴险之人,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解东巨道:“韩师兄,有人不信,那也不必管他。我接着你的话往下说,说得不对,你再指教,如何?”韩信平道:“不敢。解帮主为解救万合帮灭顶之灾,不惜忍辱负重,兄弟钦佩万分。只是这事本是兄弟所知,还由兄弟说下去便了。”

    咳了一声,接着道:“各位同门,你们道上官婉儿托我师父何事?原来其时中宗李显在位,中宗性情优柔,韦后、武三思大揽朝野大权,上官婉儿文武全才,为韦、武所重,进封为昭容。上官婉儿文韬武略都非韦后、武三思所能比,她知皇后听政,不会长久,便向韦后进言,将国库所存金银运出,密藏一座空山之中,以便万一有事,好作为筹军之资。这事十分机密,藏宝之处若是为人得知,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当年运宝之人都在一夜之间全被杀死,世上知道这批宝藏的只有武三思、韦后、上官婉儿三人。藏宝之处十分隐秘,之外更设了许多机关,就是有人无意发现门径,也绝不能进入。这藏宝之图、开动机关的锁匙等等,被分成三样,由武、韦、上官托付三人分头把持,那三人各自只知此物贵重,却不知有何用途。后来上官婉儿又将玉玺换成金印,因之,咱们大唐传国玉玺至今不知在哪。”

    其时,唐明皇查找传国玉玺已足足有三十余年了,这事民间亦有所耳闻。不过,直到此时,万合帮众人才知这玉玺因何失却,对韩信平的话,又信了一层。莫之扬也暗暗点头,心想:“这段话可不像是编的,上官云霞前辈的国恨家仇录中,也有此类记载。”

    韩信平续道:“上官婉儿自知玩火必自焚,因此事先留了一手,将四样宝物的名称、用途、识别之法全登录在一张绢帛之上。她所托付我师父的,便是这一方小小的绢帛,言道:‘万一将来愚妹不幸遇难,务请秦大哥将此物交于我上官家后人,并佐其成就大事。’我师父沉吟半晌,慨然应诺。上官婉儿喜道:‘只因愚妹身在皇宫,不然咱兄妹联袂闯江湖,看天下虽大,却也由你我共驰骋!’拜别我师而去。”众人心想上官婉儿虽然最终为明皇所灭,但一代女枭,果然不同凡辈,这豪言壮语,便是须眉丈夫,又有几人可以吐出?又想秦三惭答应佐其后人成就大事,那不就是要造反么?都想上官婉儿真想得出,秦三惭也当真敢答应下。

    韩信平道:“这三样东西,加上传国玉玺,有个名称,各位可知是什么?”这一问之下,许多人顿时醒悟,纷纷道:“是江湖四宝?”

    韩信平点了点头,霎时之间,一阵窃窃的议论声拂过人群。四宝名动江湖,不知多少人为此奔波、辛劳,乃至送命,直到此时,众人才知江湖四宝的来历,均想:“以往只道是什么宝物,原来竟是倾国倾城之宝。”

    范信举走出人丛,道:“大师兄,我来说罢。”韩信平叹息一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范信举接着道:“我师父表面上不动声色,如此一晃五年过去,当今皇上与太平公主一举将韦武氏诛灭。上官婉儿武艺卓绝,却给逃了出来,将此秘密告知她的两大卫士,一个姓席、一个姓宁。着二人隐姓埋名领着上官家后人投奔太原秦公,而后伤重不治气绝。上官婉儿只有一个兄长,膝下一子一女,其时不过十三四岁。席、宁二人历经千辛万苦,才从长安逃出,见到我师父。我师父当即答应收留上官家两个后人,并留席、宁二人在家中隐藏。席、宁二人感他义薄云天,过了数日,他却对二人道:‘京师之中已知是你二人将此一子一女带出,你二人一死,从此世上再无人知晓此事。只是重担就落在秦某一人肩上啦。’可怜这二人忠心赤胆,不辨忠奸,糊里糊涂地就自杀了。我师将二人尸身埋了,就似没事一般,将上官家两个后人留在家中。如此又过了一年有余,他见风声稍弱,才按上官婉儿所托绢帛上记的姓名,寻访持有江湖四宝的人。未料人算不如天算,那三人在韦氏被诛杀之后,俱都隐姓埋名,他查访整整三年,都连一人都查不到。师父返回太原,在上官家后人的卧房中搜出一物,原来竟是大唐传国玉玺。他心下喜极,却不动声色,将此物原样放好,不让那两个孩子知道,心想要找到其余三样宝物,还需在二子身上做文章。不然,仅是一方玉玺,虽是无价之宝,可他不是皇上,要此物何用?孰知那上官家的两个后人颇是机警,过了两日,竞不知去向。我师父藏有四宝秘录之事却渐为人知晓。当年,三圣教教主辛无敌找到师父,两人才有比武一事。”

    “太原七义”今夜这番言语,可谓石破天惊。众人俱都默默思索,心想这些事虽是匪夷所思,却都在情理之中。何大广此时也信了,暗道:“老帮主原来是这样一个大奸若忠之人。”想到此人坚忍阴毒,不寒而栗,问道:“这可都是真的?”

    解东巨登上一块石头,振臂道:“众位同门,那秦三惭老匹夫若非想将江湖四宝据为己有,也断不会惹上官司,以至我万合帮兄弟跟着他难以做人。此老匹夫,是救是不救,众位兄弟们商议商议罢。解某不才,不敢定夺。”帮中早有人道:“原来他竟是这等欺世盗名的恶贼!”“莫说救他,我们还要杀了他给那姓宁的姓席的两位义士报仇!”一时群情昂然。

    解东巨脸露喜色,道:“大伙儿先别嚷嚷,咱们还要议一件事。万合帮势道衰落,回天无力。幸喜三圣教不计前嫌,欲助我帮重新振兴。我决意率帮中兄弟加入三圣教,辛教主愿将我帮改为万合堂,咱们从此扬眉吐气,大家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正如油锅中滴了一滴水,霎时议论纷纷。三圣教虽是威名赫赫,可行事诡异,名声一向欠佳。江湖同道畏而远之,以往只有万合帮可与之抗衡,如今要投入三圣教门下,众人十分惊讶。

    忽听一人喝道:“好奸贼!好毒计!”人群中忽然掠了出一条黑衣人影,冲到解东巨身前,一剑向他刺去。解东巨猝不及防,惊呼一声,眼见这一剑就要取他性命,陡然间一人电闪而至“呼”的一掌,拍向那黑衣人手腕,却是肖不凡。肖不凡掌力十分厉害,那黑衣人右臂一麻,剑尖不由自主偏了半尺“哧”的一声,将解东巨衣袖刺破,剑锋一抖,再向解东巨刺去。众人大乱,纷纷向黑衣人扑去。人丛中忽然跃出一个女子,挺剑帮黑衣人御敌。

    那黑衣人骨骼雄伟,容貌粗豪,那女子也是英气勃勃,正是秦谢与席倩。秦谢一击不中,已陷入重围。肖不凡不愿以众敌寡,自堕声名,跃到一边。解东巨方才犯险,吓出一身冷汗,指挥帮众上前擒拿秦谢、席倩二人。何大广不由暗暗叫苦。

    原来他本意在今夜帮中大会上废掉解东巨,推举秦谢担任万合帮帮主,是以安排秦谢、席倩二人混在人群之中,等相宜时机即行现身。不料想今夜大会奇峰突起,现下情势,人心都在解东巨一边,他本想寻机教秦谢、席倩悄悄离开,未料秦谢越听越恨,及至见解东巨要率万合帮投入三圣教,再也忍耐不住,冲了出来。他剑法未臻一流,又不想滥伤无辜,此时陷入包围之中,顿时苦不堪言。不一会儿,身上中了一刀一棍,席倩也负了伤。

    何大广大喝道:“谁要伤秦公子,先杀了我何大广!”他使的是一对熟铜锏“劈劈啪啪”打开十几名帮众,道:“众位兄弟,且听我一言!”万合帮众人敬他平日为人,纷纷收手。秦谢、席倩喘过一口气来,却是又悲又愤,恨恨地望着众人。秦谢向韩信平走上几步,举剑道:“你们血口喷人,陷害我爷爷,到底是何居心?”

    韩信平心中有鬼,竟不敢面对秦谢,干笑一声,道:“人心雪亮,岂是你说是陷害便是陷害?”范信举冷笑道:“毒根难生好苗,你与你爷爷何其相似!”秦谢怒极,忽然哈哈狂笑,仰天道:“人心雪亮,人心雪亮,好一个人心雪亮!”

    魏信志厉声道:“大胆小辈,胆敢对帮主无礼,还不束手待毙!”抖出九节钢鞭,一鞭向秦谢扫去。秦谢身上本有内伤,加上方才又受了一刀一棍,知今夜难免一死,心灰意冷至极,竟不避不让,一剑直刺魏信志中宫。魏信志不料他使出这鱼死网破的招式,忙回鞭倒卷,秦谢一招得势,再不相让,跟着剑走偏锋,只攻不守,着着不离魏信志要害。他自知必死,心想杀一个便是一个,剑风哧哧,招招拼命。

    杨信廉见魏信志拾掇不下,便要跃上去相助,蓦听路信朋道:“倚长欺幼之外,还要倚众欺寡么?谢儿,你先停手,有什么事自有七师叔担待!”

    他哪知秦谢对几位师叔早已没有半点信任,浑若未听到一般。魏信志见他势若疯虎,心想:“我若是被这愣小子弄得毫无办法,今后在江湖上哪还能抬起头来?”孰知拼斗之际最忌分神,秦谢一记快剑刺到,距眉心不足三寸,魏信志惊呼一声,倒翻出去,头皮一凉,已被割下一丛头发。又恨又恼,更怕秦谢乘机追击,铁鞭抖成一道屏障,站起身来,正要再斗,范信举道:“四师弟,你退下,我来教训这个小子!”从一旁抢上。

    席倩道:“好不要脸,干嘛不一起上?你们几人惯会倚多欺少,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便要脸面了么?”蓦然间见肖不凡似笑非笑地站在一侧,叶拚一边摇头一边看场中二人打斗,心登时凉了:“我和秦谢大哥今日注定命丧此处。唉,我跟他之日,早知有此时,但真到了此时,却还是免不了难过。”见人群层层叠叠,将自己与秦谢围在核心,只消那解东巨一声令下,立即就会将二人剁成肉酱,不自禁地想:“人到底有没有鬼魂?我俩死了以后能不能永远厮守?天上有没有神仙?他能不能知道秦谢大哥心中的痛苦?”场中的篝火燃得正旺,照得人影一闪一闪,席倩心想:“这大约是我最后所见的人间了,原来是如此古里古怪。”

    范信举使的是一对鸡爪镰,砍、剁、抹、勾、拿、锁、点变化莫测,端的厉害。秦谢身上有伤,内力渐渐不济,两人斗了三十几招,范信举卖个破绽,引秦谢剑招使老,忽然左镰疾勾,秦谢右脸顿时撕去块皮肉。解东巨喝采道:“范师兄好手段!”席倩惊呼一声中,范信举右镰又至,眼见秦谢险极,何大广忍无可忍,跃进场中“当”的架开范信举右镰,道:“范师兄,何苦对一个小辈下此毒手?”范信举笑道:“何副帮主没见他行刺帮主么?莫非你也想造反?”左手镰使一招“冰下刨食”向何大广面门剁到。何大广怒喝一声,挥锏相迎,两人丁丁当当,斗在一起。

    解东巨喝道:“将这三个恶徒全部拿下,死活不论!”何大广怒道:“解东巨,你说什么?谁是恶徒?”蓦地后背一热,被魏信志一鞭偷袭得手。他刚要喝骂,忽听呐喊之声大起,数十上百人挥动兵刃向自己及秦谢、席倩三人逼来。何大广知大限已到,大声道:“老帮主,何大广无能,不能助你后人脱险了,今日和他同赴死难,老帮主不要怪我!”秦谢道:“何大叔,你快离开!”何大广笑道:“你若知道大叔为人,不要说这样的话了。”秦谢胸中一热,也大笑道:“好,咱们到阴曹地府之中,我再好好谢你!”席倩道:“我给你们炒几个菜,你们对饮几盅!”三人又说又笑,手下却绝不含糊。何大广一对双锏展开,力大招沉,每一记出去,必有一声惨呼相应。秦谢长剑犹如出水之长龙,席倩更是灵动,三人拼死抵御之下,三合帮帮众不少人受伤,但三人也自好过不了,不一会儿,均浑身浴血,若非一股硬气强撑,恐怕已死在乱刀之下。

    解东巨全不怜惜帮众性命,催促猛战。忽听帮中兄弟纷纷惊叫,七八个兄弟甚至扔去兵刃,抱着手腕狂跳。解东巨奇道:“怎的?”肖不凡惊道:“撒豆成兵!是大哥么?”连声高呼,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叶拚笑道:“姓肖的狗杂种,你快点给我解药,你大哥来杀了你,我找谁要解药去?”肖不凡冷声道:“他杀了我,你也过不了这个月,七窍流血,毒发身亡。”叶拼骂道:“狗东西,信不信我现下就一锤砸你个八面开花?”肖不凡无心与他争论,向着方才暗器发射之处张望。忽见一道人影射进人丛,手掌连挥,转眼间将万合帮五人打翻。肖不凡看出不是他大哥肖不落,心思甫定,道:“好身手,肖某跟你比划比划!”

    原来莫之扬在树后见秦谢、席倩遇险,先是“撒豆成兵”打中十几人手腕,接着冲上前去。他的内力浑厚无比,哪有人挡得住?忽见肖不凡冲到,猛力一掌便拍去。肖不凡怪笑道:“好!”也打出一掌。两人手掌相交“啪”的一声,各自后退三步,竟是未分上下。肖不凡此时已认出莫之扬,暗自惊道:“上一回功败垂成,没将南八毒死,没想到连这个小子也活在世上,还居然能接住我一掌!”他的“沸鼎手”可谓独步武林,但方才莫之扬一边应付万合帮中攻到的好手,一边打出一掌,而他则是全力相拼,两人虽说都各退三步,但孰高孰下,自然心中有数。这一对掌,激发了肖不凡的好胜之心,怪叫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再来!”双掌陡旋,忽然间掌风呼呼,使出十成内力,吐气开声“嘿”地向莫之扬拍去。这一招称作“扬汤止沸”取其火旺汤滚,令人手足无措之意,是“沸鼎手”三大狠招之一,端的厉害。莫之扬知非同小可,气贯双臂,正准备与他一决雌雄,忽听脑后破风之声甚急,当下不假思索,反足将攻到身后的两名汉子踢倒,向秦谢等三人靠去。

    秦谢见莫之扬如天神忽降,精神大振,高声道:“小师叔,小师叔!”剑光陡盛,对何大广、席倩道:“杀过去!”莫之扬双手各掏出一把铁豆,到了此时,也不敢顾忌是否伤了人,连掷出去。有些帮众被射中面门、眼睛等要害部位,连连呼痛。莫之扬双手连撒,撒豆成兵何等精妙,只听惨呼连声,又有二十几人中豆。

    莫之扬冲突之处,万合帮纷纷闪避,此等威风,实不亚于入羊群之虎豹。眼看就要与秦谢等三人会合,忽然眼前刷刷多了六人。莫之扬借着火光一看,正是韩信平、范信举等六位师兄,不由冷笑道:“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有脸来挡我么?”

    韩信平道:“狂妄之徒,今日让你领死!”一招“举火燎天”向莫之扬刺来。莫之扬笑道:“大师兄又新得了把好剑,使来或许称手么?”韩信平知他是讥上次长剑被抢之事,恼羞成怒,剑光暴涨。莫之气扬冷哼一声,反手抓韩信平手腕,意欲抢过来。韩信平见他如此瞧不起自己,怒喝一声,使一招“穿花插柳”剑平平后顿转为下削,莫之扬手指将送到剑锋之下,吓了一跳,道:“好招!”伸指在剑身上一弹。韩信平只觉一阵烈劲,震得虎口发麻,不由得大惊,心想:“这小子武功进境竟一至如斯,此子不除,早晚是个祸患。”高声道:“对这等恶贼,还讲什么规矩,并肩子上罢!”范信举、魏信志纷纷抢上。

    莫之扬以一敌六个好手,顿感局促,笑道:“师弟今日又学了一招,以多欺少,须得先给别人安个恶贼之名才得堂而皇之!大师兄,这一招可有名称?”路信朋略一犹豫,撤下阵去,魏信志、范信举、杨信廉、牟信义却各各连发狠招。莫之扬没有兵刃,给逼得手忙脚乱,一步步后退。韩信平心中暗喜:“再退几步就是火堆,看今日活活烧死你!”剑招一变,不急于抢攻,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将莫之扬逼到篝火旁,几个忽然一齐发喊,兵刃忽至,莫之扬一声清啸,向后跃去。他身在半空,已感身上热浪灼人,心知不好“咚”的一声,正落入火堆之中。

    魏信志哈哈大笑,韩信平大声道:“团团围住,别让他出来,烧死这个小贼!”万合帮众纷纷呐喊着围上。秦谢、何大广、席倩这边压力陡减,一望之下,眼见莫之扬连冲几次,均给逼回火中。

    躲在树后的雪儿再也忍不住,大叫道:“阿之哥哥!”一阵风般冲到火堆跟前,连喊几声,忽然道:“阿之哥哥,我来陪你!”纵身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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