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阖闾毅然出师,孤注一掷,桓度知道有大部分原因是基于他对他桓度的信心。他对这次战争虽然有强大的争胜信念,却是完全主观的想法,这便和剑道一样,每一剑击出,都要有强大的信心支持,才可把剑术的极致发挥出来,至于能否取得真正的最后胜利,那是另一个问题。若真正量度敌我双方的形势,吴国几乎必败无疑,最可能的情形,是先小胜,后大败。因为楚国压倒性的军方,比吴国的远征军,更具备了打持久战的条件。
桓度看着船上摆放一排排的木盾,心中微笑,木盾旁一个个的木箱,里面放的便是此次杀敌所倚赖的密武器,以机括发动的强弩了。这两样精心设计的武器,都是这次行动的胜败关键,如能适当地运用,可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一向以来诸国都惯用革盾。
现在正值春季,在野外作战,革盾每被水气侵透变软,易被弓箭穿射,木盾就没有这个毛病。
三百多艘巨舟在长江破浪推进,登陆的地点,在两个时辰的水程之内。
吴国远征大军在新蔡东南,汝水和淮水交汇处登陆,依照桓度定下的路线,避过守在西面方城楚国大将申息的重兵,向南而下。果如桓度所料,吴师舍舟就陆,不与楚国水师打水战,又舍西就南,不与楚国结集于方城一线的重兵打硬仗,在在都出乎楚人意料之外,深合孙武兵法上所说的“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就战役的开始阶段来说,吴便是善攻者,而楚则不知其所守了。
吴军三万锐之师,选取了楚军防守最薄弱的冥、直辕、大隧叁关,以破竹之势,穿过大别山,直下江汉,越过章山,挥师南下,抵达豫章。又如却桓度的估计,这种深远迂回的行军路线,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攻敌弱点,使吴兵长驱千馀里,完成春秋末叶这一远程奔袭的壮举。
吴师在豫章暂时驻扎,各主要将领又集中在阖闾的帅帐内,研讨敌我形势,以定行止。
阖闾环顾众将,首先道:“我军现在深入敌人腹地,随时会展开与敌人的主力战。”说完目光转向负责判研敌情的斗辛道:“只不知敌方的部署如何?”斗辛肃容道:“我军自从进入楚人的土地,一路避重就轻,据探子的描述:敌人的调动混乱无章,显示出对我军的行止,无所适从。但囊瓦为了防止我们突然转西攻郢都,在我军目下的地点和郢邵间,布下了强大的防御线,假设我们向郢都推进,将会在三日后与敌人的重兵相遇。”
阖闾道:“根据目下形势,你认为我们下一步应采取什么行动?”斗辛答道:“目下入郢的道路不外两条,一是西走随枣走廊,直迫郢都;另一是照原定计画继续南下,到达江汉平原后,绕过大洪山入郢。”顿了一顿又道:“假如我军改取第一条路线西行入郢,好处在趁敌人阵脚未稳,以快制慢,使决战提早来临。现今我方士气高昂,可趁势一举击破敌方主力,廓清入郢的通道。”
公卿子山附和道:“斗辛将军之言不无道理,楚军要守卫郢都的防线颇长,兵力难于集中。反之我等若继续南下,时间拖长,楚军得以从容布置,我少敌众,如何能胜?”桓度所定的进军路线,一直都非常成功,但到了这里,吴方军中开始另有异议。
伍子胥、夫概王和白喜等都默不作声,他们知道桓度将会提出他的理由,支持他最先走下的策略。
一时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度身上。
桓度知道这不是推让的时候,淡淡一笑,从容道:“在一般情形,假设敌对双方在相近的实力下,两位的提议,是上上之策。”说罢眼光环顾众人,神光灿灿,使人感到他胸有成竹。
桓度续道:“可是楚人实力十倍于我,这样贸然西进,猛攻敌人的主力,便是孤注一掷,九死一生。敌人若是初战失利,反迫他们作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更是不堪设想了。”
阖闾点头道:“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孙将军计将安出?”桓度潇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神态轻松地道:“我们如果西行入郢,是敌人意料中事,亦是这里每一个人会做之事。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在这里停师不动。静待敌人大军的攻击。”
夫概王朗声长笑,他在军事上卓有才气,立时把握到桓度此一战略的神髓,道:“好一招引蛇出,囊瓦自负不世将才,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岂容我等长驻楚境,待摸清我们的地点后,一定以最高速度,尽起楚师东来,反成我方以逸待劳,形势逆转,不啻霄壤。”
白喜道:“而且是攻其所必救,这处附近的铜绿山,为楚人产铜的首要重地,此等战略资源的产地,兵家必争,岂容他人染指,楚人挥军东来,殆无疑问。”
斗辛道:“如此一来,敌人便可调集兵力,向我们迎头痛击,孙将军有何对策?”一个诡异的笑容,泛上桓度的角,他轻轻道:“聚而灭之。”
众人一齐瞠目结舌。
兵者,诡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