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脱,目的就是不想管此事。
突然,冷月不知道做了个什么动作,像是出示了块腰牌之类的东西,在几个衙役面前闪了闪。
画风徒然改变,几个衙役眼眸闪过一丝异光,神情里像是打了鸡血,望向“小恶霸”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戾气,在他们的心底怕是也恨极了“小恶霸”。
只是碍于这碗公家饭,一直隐忍着,现在终于有人撑腰,还不吐吐这口恶气。
衙役手抓着铁棍,一身衙役制服穿着,腰板挺得笔直,向着“小恶霸”走去,看起来竟多了几分英气,相比刚才的怂样简直判若两人。
围观人群一片叫好声。
年轻男子见事情有变,面色微怔,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竟能使平时见着他像条哈巴狗的衙役们突然咬向自己,当下恼羞成怒,手指指着气势磅礴的几位衙役,嘴角轻颤,语无伦次,“你。你们想造反?”
为首的衙役铁棒高举,冷喝一声,“朱温当街闹事,将人重伤生死未仆,现将其抓回衙门等候审讯。如有违抗者,当场杀无赦。”
其他衙役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哄”地一声冲了上去,将朱温押走了,徒留下他的贴身小厮愣在当场。以前都是他家公子欺负别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快去告诉我爹!”空气里徒留下朱温临走时的最后一句话。
小厮怔了一瞬,转身即刻上了马车,飞奔而去。
冷月正想去追,叶如陌即时叫住了他,“冷大哥,你担心找不着他?还是担心粮食没人赔?”不到一日,“小恶霸”的爹自会乖乖上门。
冷月嘿嘿干笑了两声,“还是陌儿想的周到。”
不知道为何,以前总觉得自己脑子还可以,毕竟这么多年了,一直领着无极门没出过什么大事,怎么现在与陌儿妹子在一起,凡事都是她在拿主意了。
“还是先看看他怎么样吧。”叶如陌淡淡说道。
冷月蹲了下来,望向紧皱眉头脸色乌青,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低叹了声,“怎么还不醒?是不是刚才鞭抽得太厉害了?”
叶如陌翻了个白眼,马车师傅长年累月的体力活,身子骨硬朗的很,相反刚才那位公子眼眶黝黑,明显肾虚之症,他那鞭子抽下去,虚软无力,怎么会让马车师傅昏过去?
真正让他晕过去的,是那些掉落的大米,那才是他的命根子。
当下,淡淡说道,“他是急火攻心,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等了。”
“等?”冷月惊道,今日不是说好的来请人,难道就耗在这里了?
围观的人群见没什么好看的了,纷纷转身各忙各的去了。
冷月站起身,望向四周,四处搜寻着兮翼的身影,说好的兮有福就住在附近,时辰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已经有个做事不靠谱的陌儿妹子了,难道兮翼办事也不靠谱?
对于像他这种办事向来雷厉风行的人来说,遇上做事拖沓的人,真的比死都难受。
神思游曳间,兮翼从远处跑了过来,冷月赶紧迎了上去,四处张望着,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是不是人家忙着收拾东西,等会直接去接?
“兮总管,找着没?”冷月眉眼俱是笑意,望着兮总管笑呵呵地问道。要是找着人了,至少接下来可以好好吃一顿了,出门时吃了些早点,这会早饿了。
兮翼跑的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额角细汗顾不上抹去,喘着粗气说道,“诶,来晚了一步,听有福隔壁邻居说,他今日一大早就去帮城里一个富户家里送粮食了,人家老夫人过几日大寿,东西太多,得晚上才能回来。”
冷月心底咯噔了一下,瞧着冷月脸色有变,兮翼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冷侍卫,你怎么了?我家主子呢?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冷月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声若蚊蝇,“陌儿妹子在前面,你自己去看看吧。”
顺着冷月的手指望去,叶如陌正蹲在地上,旁侧是一个男子,看不出年纪和穿着,满身的鞭痕触目惊心。
兮翼回头瞄了一眼满脸肃然的冷月,强摁住心底的狐疑走了过去。这家伙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只要主子没事不就行了。
“有福!”
叶如陌正在给中年男子按压胸口,冷不丁地,兮翼一声凄厉的惶恐将她惊了过来。抬眸望去,兮翼正站在正前方,眼神里满是惊惧,不可思议地望向地上躺着的男子。
冷月不忍地阖上双眸。
叶如陌疑道,“他就是兮有福?”
“是,主子。他就是有福,怎么成了这样?是不是受了重伤?会不会死呀?”望着面前的兮有福衣裳褴褛,抽打的不成人样的皮肤,兮翼激动地语无伦次,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
叶如陌低叹了声,“他本来受伤不严重,只是送到主顾家里去的大米被大家伙哄抢了,急火攻心。可能他觉得这些大米赔不了,潜意识里也想一死了之,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话音未落,兮翼跪了下去,趴在兮有福身上痛哭流涕,“有福呀,我来晚了,让你受罪了。你就醒醒吧,主子回来了,从今往后,我们可以像在别院一样,好好过日子了。有福,你就醒醒吧,不就是几袋大米?我们带了银子来,给人家赔上不就完了…。”
叶如陌喉咙哽咽,望向一把年纪了却哭得像个孩子的兮翼,低声劝慰道,“兮总管,你小心自己的身子,有福是有福之人,自然会逃过这一劫的。”
兮翼被李三掳去那么久,回来时仍然精神奕奕,可见他的内心是何等强大,但是面对族人受伤却难以遏制住自己的情感,这样的人是何等的重情重义?
一阵轻咳声传来。
“别出声。”叶如陌扬起右手,赶紧示意兮翼。
兮翼见状忙止了声,神情紧张得望向叶如陌,大气都不敢出。
一旁的冷月见状忙走了过来,倚在一旁。
“冷大哥,将他扶起来。”叶如陌冷声说道。冷月连忙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将兮有福上半身微微地扶了起来,并轻轻地给他顺着后背。
兮有福的胸口似乎有了剧烈的起伏,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伴随着阵阵轻咳声,眼睫毛动了动,眼眸终于睁开了。望向蹲在一旁恨不得将脸贴上去的兮翼,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叶如陌喉咙哽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情深处。
半晌,强压住心头的震撼,低声说道,“有福,你好好休息下,我们今日是来接你的。你看兮总管也来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兮翼和兮有福的双手紧紧握着,俩俩相望,十多年来对族人的思念和守望都蕴藏着在里面,短短一瞬,像是过了千百年。
强摁住心头的悸动,兮翼嘶哑着嗓音,轻声说道,“有福,这位姑娘是小姐的女儿,族长的孙女兮月,我们梅山族有希望了,再也不用东躲**了。”
兮有福缓缓转过头望向叶如陌,喉咙里发出两个微弱的声音,“主——子。”
冷月忍不住别过头去。
叶如陌站起身来,望向一旁的马车,沉声说道,“兮总管,你去了兮有福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回主子,老奴问了隔壁邻居,都说没有。这辆马车也是在前头马车行里租的。”
“嗯,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冷大哥去处理一下,将马车退了。至于大米,我们暂且先垫付,再让商家送过去。”
“是,陌儿妹子。”
“兮总管,我们现在将有福挪到一个阴凉的地方去,免得在这里占了人家的道。”
“主子说的极是。”说罢,将兮有福扶到旁边一处凉茶摊子上。兮翼虽说年纪大了,但是走南闯北的人都学了点防身的武艺,所以扶着一个人也不觉得怎么吃力。
凉茶摊子里,叶如陌叫了几碗凉茶,又给兮有福叫了一碗温水。
坐了一会,兮有福的身子便好多了,本是急火攻心,这病来急去得也快,只是满身皮鞭伤痕累累让人看着不寒而栗,坐在椅子上微微一动,就疼得额角发汗,浑身火急火燎的。
看得一旁的兮翼嘴角直抽抽。
叶如陌从身上拿出一瓶膏药递了过去,“兮总管,你现在帮有福涂涂吧,回去再叫大夫仔细瞧瞧。”虽然自己也是大夫,但是这种小伤,清理伤口却费时的事,早就不想干了。
须臾,冷月过来了。
“陌儿妹子,都已经处理好了。”说罢,抬眸,向着一旁龇牙咧嘴的兮有福笑了笑,“这位大哥,还真是有福之人呀。”
兮有福咧着嘴笑了,黝黑地脸上开出了一朵花,那叫一个灿烂。
“有福,这里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理?”
兮有福腼腆地一笑,搓了搓手掌,低声笑道,“主子,我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搭伙过日子,一个吃饱了全家不饿,真要有什么事,往后还是可以过来瞧瞧呀。”
叶如陌稍微沉吟,瞧了一眼兮有福,“也是,那就走吧。”
“主子。”兮有福欲言又止,只是使劲挠了挠头。
“还有什么事?”
“我想回家去收拾下行李,还有租着房东的房子,得和他说说吧。”
叶如陌斜睨了一眼旁边冷月,稍作沉吟,“这样也好,不如你叫冷月陪你一起去吧。”所有人一旦聚齐,将会分头出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是否有空过来处理这些事情,所以最好没有牵绊的走。
更何况瞧着兮有福欲说还休的模样,肯定不止回家拿行李这么简单。
“诶。”兮有福脸上笑开了花,飞快地应道。
兮有福推开冷月伸过来的手,脚步踉跄着,一步一步地向着街市上走去,走到一个卖饰品的摊位前,拿起一支玉簪子在眼前使劲瞧着,不时地望向一旁的冷月,“这位大哥,你帮我看看,这个簪子好看么?”
冷月嘴角直抽抽,自己长这么大,还没给哪位女子送过这些玩意儿,但是年纪也不小了,更不能在人前失了颜面呀。
当下,僵直着的脸尽量让它变得缓和,鼻子哼哼,“我看,还行。”
兮有福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掏出钱袋子,向摊主问道,“这是什么价呀?”
摊主斜睨了一眼衣服都成了布条,身上伤痕累累的兮有福,撇了撇嘴,回头望向身后一脸寒气的冷月,说道,“二十铜板,少一个子不卖。”
兮有福撅着嘴从拨弄着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二十个铜板,给了小贩,临了,抛下了一句,“爷今日高兴,就不还价了。”
瞧着兮有福都这副模样了,还一副大户人家的做派,兮月忍不住心里头直抽抽,这人也太有趣了吧。
“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兮有福随口应着,眼睛却一直未曾离开刚买的玉簪子。
“这是送人的?”冷月见两人这样走着也无聊,随口问道。
兮有福翻了白眼,斜睨了一眼冷月,“这位大哥,你这不是废话吗?”
靠,我去。
梅山族的人都喜欢翻白眼?不过自己的问题确实有点傻帽。
既然没话说了,两人就这样自顾自地走着,兮有福不时地踉跄一下,却不曾要冷月扶着他,定要像个男子一样。
瞧着兮有福硬汉般的模样,冷月不由得心里佩服起来,随口问道,“有福,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了。”兮有福声音低了下来,手中动作也缓了。
冷月瞧着他浑身黑黝黝地,看起来像大叔了,何止二十八?当下疑道,“那当年,你不是只有十多岁,这些年都干些什么?”
兮有福喉咙哽咽,“当年我只有十来岁,和爷爷守在凉州的一个店铺里,后来兮总管通知我们马上逃命,并告诉我们联络方式,因为走的匆忙,大家都没有联系上。爷爷不肯离天门寺太远,就带着我从凉州逃到京师,我们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再后来,爷爷去了,留下我一个人。临死前再三嘱咐,一定要守着天门寺,守着族人。”
话语断断续续、低沉,却直入冷月心里。
想不到这个外表看起来如此坚强的男子,却有如此脆弱的一面,身上有如此沉重的担子。难怪,年纪轻轻却已显得苍老和沧桑。
是否,每一个梅山族人的身上都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十字架?冷月沉默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兮有福租的房子前,这是小巷子里一间窄窄的木板房,搭着旁边民房而建,估计以往是用来堆柴火的地方,腾出来租给了他。
也是,像他这种只有力气的男子,饭量也大,每日挣几个铜板还得省着吃,哪来的钱改善生活。
门没挂锁,估计没什么东西可偷。
兮有福推门而入,热情地招呼着,“大哥,进来坐。”
一股重重的霉味迎面而来,冷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脚步顿住,低声说道,“有福,你还是先整理衣物吧,不用带多了,往后那边都有。”
兮有福边拾掇着洒落一地的衣物,边笑着说,“今日已经给主子添麻烦了,以后到了那边,能省一点算一点。”门忽地关上了,再开门时,已经将那身烂得不成样的衣裳给换了下来。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婉约的声音,“有福大哥,你回来了。听人说,今日你在街市上被人撞了,有没有伤着?”
原本表现自然的兮有福突然之间脸涨的通红,手脚无措,慌乱地抓起刚买的玉簪,强忍住浑身伤痛急步走了出来,额角冷汗直流,“春花妹子,你来了,我没事呢。”
说话间,兮有福已经到了门口。
冷月抬眸望去,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面呈菜色身材瘦弱,五官尚算清瘦,头发胡乱地挽着,上面别着一支不知道戴多少年的木簪子,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里端得一只碗,“大哥,这是我家鸡下的蛋,给您补补身子。”
兮有福脸上红晕未曾褪去,身上衣物已经换了,看不出浑身的鞭伤,挠了挠头,双手不自然的搓着,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冷月。
冷月知趣地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