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掉头回了书房。
茂添无奈地看着他,心中微微叹息。
傅总什么时候也有这种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时候了?
“傅总,您不去洛杉矶接米小姐也就罢了,她人都回来了,为什么还不去看看她?”
男人的凤眸里似乎扬起一片迷雾,低低地笑,“她不会想见我。”
茂添握了个空拳在嘴边,轻咳一声,“可是米小姐的哥哥……就算不是为了她,您去看看她哥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毕竟好端端的人,是因为他,才会瘫痪住院,断送了下半辈子。
他这话好像终于给了傅言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只见窗边的男人握紧了手里的西装,又重新迈出了书房,临走前道:“通知大哥一声,他女人回来了。”
茂添不明所以,“江先生不是和段小姐分手了么?”
通知他干什么?
“他人都追到洛杉矶了,段悠还能把他一脚踹回来?”
茂添一想也是,米小姐在洛杉矶的消息还是江先生的人递回来的,他本人肯定去过洛杉矶了,去过了……那大概就是和好了。
他不禁摇头惋惜,“这段小姐,也是块不好啃的骨头啊……”
傅言冷笑一声,“女人都是嘴硬心软,睡一晚上就没事了。”
饶是茂添早习惯了傅总冷不丁的毒舌,还是每次都会被他噎住。
不过这一次,他顿了两秒,却感慨道:“原来您也知道啊。”
于是被噎住的换成了傅言。
什么道理都明白,真到了自己身上,却成了当局者迷。
就像江先生舍不得对段小姐动粗一样,此时此刻的傅总,又怎么会真做出什么让米小姐不高兴的事呢?
……
虞宋接到茂添的电话后,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在书房里忙碌的男人,“先生,段小姐回郁城了。”
男人微抬头,眉眼沉稳静敛,淡淡应道:“我知道。”
“您知道?”
虞宋先是惊讶,随后又突然明白过来,先生留了人在段小姐身边。
他想了想,刚要联系郁城那边多加照拂,却正看到另一通电话打进手机。
接通后,虞宋听了几秒,脸色都变了,边接边把要走出书房的脚撤了回来,挂了电话,急匆匆转身道:“先生,除了我们的人,段小姐周围还有其他人盯着她!”
男人动作一顿,还是那三个字,“我知道。”他道,“是教廷的人。”
“教廷?”虞宋怔了怔,不解道,“教廷为什么要派三拨人过去?”
男人的眸色陡然变得冷厉非常,“你说什么?”
三拨人?
“一拨来自欧洲,一拨来自国内,我们能查出来的只有国内那拨人,是中央的人。欧洲的眼线如果是教廷派去的,倒也说得通。可是还有一批来自美洲的势力……查不出来。”
男人放下了手里的文件,阳光从他背后的幕帘渗透进来,十分微弱,却半点不损他身上那一股海纳百川般的宏大气势。脸部张弛有度的线条完全匿在背光的昏暗中,唯独能看清的便是那双鹰隼似的、明锐而犀利的黑眸,其中的色泽晦暗沉冷,布满了浓稠的阴霾。
“是他们。”江临道。
虞宋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眉头皱拧了一个结,“是您上次去北京开会……那件事?”
回到郁城之前,他是真的被IAP上面直属中央的领导叫回去开了次会,虞宋自然是知道的。
上头说,研究所的数据库屡次遭到来自美洲外网的攻击。
为了一篇极其机密的论文。
事实上,不止美洲,世界各国都对那篇论文和他手里的科研成果虎视眈眈。
江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剩下的事情你留下帮我处理,我现在回去。”
剩下的事情?指的是在国际法庭上起诉Leopold家的事?虞宋忙道:“是,先生。”
想了想,虞宋又道:“先生,最近一班回郁城的飞机是明天早晨的。”
“我说现在,立刻,马上!”
虞宋惊了惊,他很少见到先生厉声急喝的样子。
话冲出口,江临自己也意识到了失态,可他完全没办法控制住心里的躁动和不安。
从和唐季迟通了那个电话开始,从他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开始,或者更早一点,从他知道她为他受尽了委屈开始。
这两天来等着他处理的事情纷沓而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扳倒像Leopold这样的百年世家,除非他有全部的把握,一击毙命,否则等着他的就是永无休止的反噬和报复,所以他耐着性子亲自整理教廷和江家递来的证据。
每次想起她这几个月来,甚至这六年来的心痛和隐忍,他就觉得心脏仿佛被毒虫啃咬,那尖锐的牙齿将毒素刺入他的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想见她,疯了一样的想见她。
可,又怕真的见到她。
人言道,不知者不罪,他在愚蠢无知的时候可以用冷漠而摧心的言行举止次次伤害她,并以为是理所当然的。
而他现在什么都清楚了,在看到她时……哪怕她不怪他,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怕她的怪罪,更怕她的宽容,在种种情绪的撕扯中,在成日的提心吊胆中,他只能用公事来充实自己。
终于还是抵不过一句她有危险。
其实今晚回去和明早回去……时间上不差多少。
况且那些眼线只不过是盯着她,不一定会动手,至少眼下不会。
他们最大的目标,是研究所的中枢数据库里的资料。
但他还是想她。
还是想她。
……
米蓝和段子矜下了飞机便直奔医院,出租车上,段子矜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出神的人,忍不住出言安慰道:“你别太担心,马上就到了。”
然而这声安慰实在是苍白无力的很,米蓝的眼泪一下子就从她呆滞无神的眼睛里滚了出来。
段子矜看着她明明在流泪,神情却平静到几乎空无一物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刺,“米蓝,你想哭就哭出来,别这样……”
米蓝空茫地转过头来,盯着她表情忧虑的脸,怔了几秒,这才闭上了眼睛,泪水像开了闸似的往下掉,神色痛苦至极,“我哥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他!要是他再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她细软的眉毛紧紧揪着,好像也把段子矜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很少在米蓝脸上见到这种不加掩饰的情绪。虽然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但米蓝给她的感觉始终都是过于冷静的,宛如一潭搅不动的死水,让她觉得,就算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会有什么太剧烈的反应。
但是段子矜明白,那绝对不是因为她对正在经历的事情毫无感觉,而是她绷紧了全身每一个细胞,死死地压抑着心里所有的感觉。
刚认识米蓝的时候,她的心很浅,装不下什么事,稍微有点情绪就会溢出来。
而如今,她已经能做到相当喜怒不形于色,导致的后果就是压抑得久了,整个人都像现在这样,溃不成军。
她攥了攥段子矜的手,忽然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压着啜咽的语调,问道:“你还怀着孩子,要不要……回去休息……”
段子矜更是心疼,“飞机上睡过了,没什么事,你就别担心我了,嗯?”
米蓝还想再劝劝她,然而她此刻开口说句话都觉得困难。
“好了,我要是累了就跟你说,阿青会带我回去的。”段子矜说完,看了眼副驾驶上同样面色沉郁的男人。
她其实不太懂,她陪米蓝回国看哥哥,阿青跟过来干什么呢?
他和米蓝的关系远不如段子矜和她亲近,对米蓝的哥哥好像也没有太大兴趣,只是露了个脸就要走。
段子矜不悦地在楼道里叫住他,低声道:“你就这么走了?也太不懂事了。”
段子佩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里分明有几分无奈,同样压着嗓音,温声道:“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先回老宅收拾间屋子,晚上你想睡大街么?”
段子矜这才想起来,她和阿青之前住的公寓在回洛杉矶前已经退了,她犹豫了几秒,“好吧……那你先回去吧,老宅的钥匙你带回来了吗?”
她都把住宿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怀孕了,我又没怀孕。”男人低笑。
语气里藏不住的嫌弃让段子矜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傻,我不傻。
她佯装恼怒地捶了他一下,“赶紧走!”
段子佩攥住了她的手腕,没怎么用力便拉开,淡淡道:“自己还怀着孕,多注意身体,这边完事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知道了。”
段子矜再回到病房时,护士拉开了床帘,她这才看清床上那个带着颈托,手脚都绑着石膏支架,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
他的目光很涣散,完全不像是个清醒的正常人,见到米蓝时,眼睛亮了亮,米蓝在他的注视下挤出一丝笑,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便睡过去了。
护士交代了几句昨晚紧急手术的情况,正说着,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