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有六王爷的令牌?”诸渊眯起眼,神色淡淡却有犀利,秦淮心一沉,嘴稍微翘,冷笑:“怎么,我有自己六叔的令牌有何不妥?”“你!……”诸渊眼眸一沉,半句话顿在喉中,他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竟然有了愤然之色,“你是六王爷的人?”他眉宇间的忍耐将他俊秀的面容颖脱的好似一朵秋海棠,他的素雅,他的闲淡,他的风轻云淡都已不再,此刻的他,有惊艳之容,冷漠之态,孤高而独树一帜。秦淮缓缓握紧拳头,轻蔑一笑:“都尉大了,我只是送密件之人,如你硬要将这个身份强加于我,小人也没办法,还请大人为小人带路,面见圣上。”“湉儿!”诸渊忍不住低吼了一声,眼中流散着复杂的神色,又突然发现自己失态了,只好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去,立在秦淮身边,他身上的淡淡书卷香是让人哀愁的伤,沉默片刻,他才道:“发生了那么多事,你难道还想见他!?”立在他身侧的那个单薄的身体闻言一颤,她低着头,额前的青丝遮住的她的眼,“是!我一定要见到!”声线沙哑而清亮,她没有吼叫,没有失了常态,只会诸渊听得出,是她咬牙切齿的口吻。
“你的脾性依旧是没有改去啊……”他无奈的感叹了一句,但是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望着立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她依旧那是那副锋芒毕露的模样,少时的模样好似就在眼前,他教她弹琵琶,她虽聪明,可总是顽劣不治,琵琶还未完曲,就贪恋歌姬反弹琵琶之态,缠着他教她,他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应了她,两人闹来闹去,那时他知道,只要有她在,每一天都是美好的,可是如今回忆过往,突然发现曾经竟是那么遥远,墨一般的眸中浮起一层恍惚和伤感,秦淮暗自深吸了口气,撇开眼不去触及诸渊,心道,没错,她脾性确实没变,只是她的心变了,变硬了,也变冷了,更变的不可信任了,自己本来还天真的以为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她信任的人了,可是,没想到,他也变了……
“走吧,不要闹了,这不是你该掌控和涉足的局势。”诸渊从广袖中拿出一块东西,往秦淮手中一放,秦淮抬眼一看,竟然是御赐金牌!她愕然的盯着诸渊,向后退了一步,有些生气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他动了动唇,还未说话,便闻得营帐外一声尖锐的马啸,随后是细而压抑的声线,“圣上驾到!”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帐内二人皆是一惊,慌忙保持距离,整了整衣衫,唯有两人的神色大相径庭,表面皆是平淡如水。秦淮俯首,深褐色眸子附上了一层灰色雾气,忍隐的杀气缓缓散播,一如看到食物的饥狼。蜷起的手指禁不住颤抖,她蹙起眉,咬住下嘴唇,忍住,一定要忍住。
刘骏进来的时候,秦淮只看到他的一双马靴缓缓向自己挪来,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屏住一口气,向他行了个跪拜礼,“小的参见圣上。”她话一出,自己也是一惊,声线不知为何如此颤抖,心里莫名的烦躁,不知不觉便乱了方寸。所幸刘骏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她的存在,她与诸渊两头都暗自松了口气。
“圣上。”诸渊行了礼,退到了一边。“恩,颜回,朕以为六弟他……”他的声音没有变,只是更加低沉沙哑,那种莫名的磁力依旧缠绕,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秦淮一愣,她感觉那双眼盯上了她,口中突然泛起了干燥,刚有横下心的意志,诸渊清脆的声音却替她拿下了这份危险的目光,“圣上,此乃六王爷派来的密使。”这话让秦淮有些疑惑了,他这么说不正是帮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衣袖中那块冷硬而沉甸的御赐金牌,他为什么要给她?她忍不住抬眼望向诸渊,柳眉微蹙着,带着一脸不解,“密使?”刘骏的声音不冷不热,却仿佛气息就吐纳在她身边,她身子一僵,习惯性的往身旁瞥了一眼,身子就刹那定住了。
他一身高贵的甲胄,黑色的披风,将他精瘦高挑的身姿勾画而出,蜜色的肌肤充满魅惑力,那张精致如盛开的红莲般的容颜依旧是美得不可方物,他的那双深棕色眸子一如从前那般,沉淀着拨不开的迷雾,似迷幻似诡异似尖锐又似苍茫,他隐下了真实的情绪,裸露出那副违逆不羁的姿态,浑身散发出的野性似脱缰之野马,他此时正盯着秦淮,风平浪静的眸中闪烁着高傲而犀利的神色,曾经有过的卑微和无奈早已不在,他挑眉看着她,掩入眼底一丝惊愕,眉梢挂起高傲不屑。秦淮脸色瞬间惨白,她瞪着一双杏眼,双手握拳,胸口像是被堵了一样东西似的,压抑的喘不过气,脸上的伤开始隐隐抽痛。
“密件呢?”他转身,解下披风,端坐在几案前,纤长的手指随意的搭放在几案上摆弄着书柬,声音轻而不真。秦淮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将其递给宦官,然后睨了一眼刘骏,心中是恨在燃烧,但是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机。她不舒服的跪在地上,伸手触摸到了怀中的那把刀鞘,“你来复仇之时,我再将它还与你。”半年前的这句话猛地徘徊在自己耳边,念到二哥三哥的模样,念到他们的笑和他们对自己的宠爱,念到半年前他们一个个离去的模样,她的眼眸深了一层,本是令人温暖如沐春风的可人杏眼中,似融化了大片冰雪,又似见了血的恶狼,尖锐而致命。
快了,就快了,刘骏,你给我等着,我会拿走属于我的东西的。
军帐外警戒森严,那片青灰色的穹苍仿佛不断地在压制着自己的情感,那北方悄然泛起的苍白之色,又似在无望的等待着些什么,可这天太大,这青灰色太纷繁杂乱,一旦被吞噬,就无法再辨别真或假,轻或重,因为上天早已成铺好一条路,如今她与刘骏的再次相遇,是早已注定的无法分离,还是迟早会相互交接的两条无端之线?相遇十年,事事不休,劫难和重生,相遇和重逢,在她那颗还未成熟的少女心中,合上她正轨的,究竟是那个曾让她眼里永远只有惊艳而贪恋的初涩,还是那个让她青涩不已的情窦再开。在很多年之后,她回忆这个时刻,竟觉得荒唐,这乱世助自己成长,将自己推向颠覆人伦的边缘,几乎泯灭了自己的心智,却也无时不刻的在教导她看清和学会如何是爱一个人。
再十年,不知何以离恨天,何以长牵念,何以泪满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