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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惊奇地注视着萨姆,心想这位伦敦佬简直要变成佛教徒啦。不过这时查尔斯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一两件小事,都说明萨姆喜欢模仿绅士风度。在萨姆目前干的差使中,从来没引起查尔斯不满的正是萨姆对服饰的讲究。查尔斯对他在这方面的虚荣心不知取笑过多少次呢。
“那么你已经存够”
“哪里,没有,查尔斯先生。攒点钱真不容易。”
两人在沉默着,思考着。萨姆在摆弄牛奶和白糖。查尔斯抹了一下鼻子,那颇似萨姆的动作。他蓦地明白过来。他接过第三杯茶。”
“要多少钱?”
“我知道有个小店,我挺喜欢,查尔斯先生。那个小店在顾客中已很有信誉,老板要我在这方面出一百五十镑,存货过户需要一百镑,还得付三十镑房产租金。”他打量了一下查尔斯,接着说:“这不是因为我不高兴服侍您,查尔斯先生,只是我老是盼着有个商店。”
“你们存了多少钱啦?”
萨姆迟疑了一下。
“三十镑,先生。”
查尔斯这回没有笑。他走到卧室的窗口,站在那儿。
“攒这些钱花了多长时间?”
“三年,先生。”
一年十镑,这个数字看起来并不大,但查尔斯很快算出,三十镑就是三年工钱的三分之一。这说明萨姆很懂得勤俭节约,而查尔斯自己却没有这个本事。他回头望了望萨姆。萨姆拿着茶具站在桌子旁边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可是等着什么呢?在此后的沉默中,查尔斯第一次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想对萨姆的事业提出诚恳的意见。那或许只是稍微吓唬一下,只是谎称萨姆的买卖肯定无利可图。但是查尔斯那样做主要还是出于一种责任感,即有史以来一贯正确的主人对一贯错误的手下人所怀有的责任感(我们且不可将此视为上流社会人物的傲慢态度)。
“我警告你,萨姆。你一旦在地位方面存在着幻想,那么等待着你的就只有不幸。没有商店你觉得痛苦,可是有了商店你会更加痛苦。”萨姆的头稍微低下了一点。“还有,你在我身边我已习惯了喜欢你。我怎么也不想让你走。”
“我知道,查尔斯先生,您对我很好。谢谢您,先生。”“那么就这样吧。咱们相处得很好。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萨姆低下头,转过身去收拾茶具。他的沮丧心情是显而易见的。希望成了泡影。生活的道路被截断了。干得好也没得到好报。他的脸上挂着闷闷不乐的表情。
“我说萨姆,别那么垂头丧气的。如果你娶了那个姑娘,我会按成了家的标准给你工钱。也会给你安家的费用。我不会亏待你的,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确实应该谢谢您,查尔斯先生。”不过他说话的声音沉闷、忧郁,脸上还是挂着不高兴的神色。查尔斯揣摩着萨姆会怎样看待他。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待在一起,萨姆看到自己挥金如土,必定知道自己的婚姻还会带来更多的钱。在这种情况下,萨姆合乎情理地也就是说出于正常的动机
认为向自己要二三百镑钱并不算过分。
“萨姆,你可能认为我太小气。事实是唉,我去温斯亚特的原因是直说吧,罗伯特爵士就要结婚啦。”
“不可能,先生!罗伯特爵士!决不可能!”
萨姆那惊奇的样子叫人觉得他的真正事业本当是在舞台上,作个演员。他竟险些儿脱手将托盘掉在地上。查尔斯面对窗口继续说:
“这就意味着,萨姆,我的钱在一段时间内是足够开销的,但剩下的就不多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查尔斯先生。真是的,简直不能叫人相信他那么一大把年纪!”
萨姆眼看就要讲出深表同情的话,查尔斯连忙打断了他。
“咱们应该祝愿罗伯特爵士幸福。事情已经就这么定了。这件事很快就要公布。不过,萨姆,现在先不要告诉别人。”
“当然,查尔斯先生您知道我懂得怎样保守秘密。”
查尔斯听后回头望了望萨姆,但是仆人却谦卑地低下了头。查尔斯极想看到萨姆的眼神,可是那双眼睛一直斜向一边,使他无法看清,这就使他犯了第二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看出萨姆的失望并非是因为遭到了拒绝,而是因为他怀疑主人大概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能够给他作把柄来利用。
“萨姆,我也就是说,等我结婚以后,处境就会好一些我并不想让你的希望全部落空让我将这件事再考虑一下。”
萨姆的心里闪过一点希望的火花。他成功了。把柄还是有的。
“查尔斯先生,我真不该提到这件事。我不知道。”
“不,不,你提起此事我很高兴。如有机会,我准备就你这件事向弗里曼先生请教一下。毫无疑问,在这种事情上他最有发言权。”
“那太好啦,查尔斯先生。太好啦,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萨姆说完这几句夸大其辞的话便走出房音。查尔斯凝视着关上的房门,开始怀疑萨姆的人格,心想他会不会变成两面派尤赖亚希普。萨姆一向在模仿绅士的衣着和举止,现在却不止如此,竟模仿起绅士那种假惺惺的东西来。这真是一个一切都在变化着的时代!许多相沿成习的东西都已开始象冰雪一样消溶了。
狄更斯的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他表面上谄媚卑顺,暗地里陷害欺骗主人,吞蚀主人财产,事发后被判终身监禁。
查尔斯一直在那儿凝视、思考着。过了半晌,他蓦地想起,何不用欧内斯蒂娜的存款来帮助萨姆实现他在事业上的愿望呢?他转身走到写字台旁,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笔记本,并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毫无疑问,他是记下准备和弗里曼先生谈话之事,以免忘记。
这时,萨姆在楼下看了看两封电报的内容。一封是给白狮旅馆的,把他们即将回去的事通知旅馆老板。另一封写着:
莱姆布罗德街特兰特夫人转弗里曼小姐。令我速归之事,极高兴照办。你最亲爱的查尔斯史密逊。
在那个时代,倒是粗鲁的美国佬却讲究电报文体。
那天上午,萨姆已经不是第一次偷看查尔斯的信了。他刚刚给查尔斯送去的那第二封信只是糊住却没有漆封,只需一点蒸汽便可解决问题。萨姆那天整个上午都待在厨房里,要找到四下无人的一两分钟空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能你已发现查尔斯对萨姆的看法颇有些道理。应该说,萨姆的行为并非诚实可靠。然而婚姻这东西会叫人干出奇奇怪怪的事情。它往往使恋人认为世事不够平等。它使双方急切地希望给对方以更多的东西。它使青年人克服掉漫不经心的毛病。婚姻使责任变得单一,使社会关系中利他主义的因素下降。一言以蔽之,为了两个人比为了一个人更容易变得不诚实。萨姆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是不诚实的,他把自己的行为叫作“押准赌注”简单地说,必须促使查尔斯与欧内斯蒂娜的婚姻圆满成功。只有从欧内斯蒂娜的嫁妆中,他才有希望得到那二百五十镑。如果主人和莱姆的那个邪恶女人之间发生什么暧昧关系的话,那么下赌注的人必须严密注意此事当然,话再说回来,这种暧昧关系也不见得完全是坏事,因为查尔斯越感到负疚,就越容易对付。不过要是他走得太远萨姆咬咬下嘴唇,皱皱眉头。怪不得萨姆近来有些忘乎所以,原来媒人大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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