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自南向北过来一溜车子,头里一辆军绿色吉普样式的礼炮车正用那喀秋莎火炮鸣放着无烟炮,紧随其后的是一辆白色殡仪车,在后面是一系列家属车辆紧紧尾随。
就在老离睃视着窗外的景儿时,闺女念叨了一句:“这前都用它来替代烟花爆竹了”紧接着,姑爷又说道:“可不是吗!”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老离随口而出:“这不知又是哪家的人没了,拉去火化,这前都省事了,搁在以前啊,折腾来折腾去的不知得多少日子,就这么热的天非得搁臭了不可”车子里开着空调并不显热,看到外面行色匆匆的人们,恐怕气温不会太低,想到了丧事,老离多说了两句,尤其后来想到了老伴儿,勾起心思,老离心里纳么道:“人呀是早死早投生,早死早享福。”最后也不知他到底是在慨叹老伴儿还是在评论着刚才看到的那趟儿丧事,又或者是这一段时间他的际遇实在复杂,磨磨唧唧的心里又胡思乱想起来。
离夏侧脸朝后车座上的老离念叨着:“您先别议论别人,先照顾好己个儿才是正儿八经的事儿。这前的日子跟以前比那可是天上和地下了,科技也比早先前发达了,咱就得努力活着,把几十年没享的福都享过来。”被闺女开导,老离脸上表情怪异,偷瞧了一下开车的姑爷,老离支支吾吾说了一些,已经有些矫情了。
乘此之际魏宗建插了一句嘴,说道:“爸,夏夏说得在理啊!”这个问题上魏宗建颇为认可离夏的说法,他高中前母亲就没了,压根就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如今父亲也没了,双方父母只剩下了老丈人一个人,这好日子来了,老人辛苦了一辈子应该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去好好享受享受了。
开车送老离到了小勇家的楼下,停车时魏宗建偷偷询问离夏:“刚才的意思,你是要迂回一下吗?打算要陈叔开导开导老爷子?”他心道:“当初老爷子勇于突破枷锁陈叔就一百个支持,他二老一个年龄层的又有共同语言,想必也比跟我们说的直接,就是不知道这回陈叔对待这件事上怎么看?”
见魏宗建一脸沉凝,离夏莞尔一笑:“是也不是!”魏宗建不解,询问因由。
离夏收敛了笑容,沉思了一阵儿,悠悠说道:“他明着是回避你我,其实这次受的伤害就属他最大最深。”停顿了一下,离夏继续说道:“脸面上固然觉得不太光彩,更多的还是在意给咱们带来了不便,我说他用心良苦,只是他自己不说罢了。”随后离夏陷入沉思:“勇气说来简单,实际去做时真的是千难万难,时刻如履薄冰当初我又未尝不是把公公代替成他,放荡形骸做那自欺欺人的事。
好也罢歹也罢,无非就是个放下。沉淀沉淀也好,想明白了心里就舒服了,也是他该回家的时候了。”心头一丝明了,却给火辣辣的日头照得整个人慵懒不堪,把胳膊挽在魏宗建的臂弯里,离夏不再费心琢磨那乌七八糟的事情了。
生活里的事情,固然被离夏把个结果分析了七七八八,她自己何尝不是一头雾水,也难怪,儿女情长本就英雄气短,谁又能真个超脱自然,不被外界杂七杂八的事情干扰?就连一向洁身自爱的魏宗建都耐不住寂寞被风尘拉下了水,更何况守着男性长辈独自挑家的成熟女性离夏了,别忘了,她再如何刚强也终归是个女人,孤独寂寞时也需要有人给她生理和心理上的安慰。
久不见孙子的老离也是欢喜无限,把心里的那丝幽暗给冲淡了,他和亲家陈占英寒暄了一阵儿,就从秀环手里把孩子抱到怀里,见他白白胖胖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小勇,当然一谴心事不再挂怀烦恼,享受着天伦之乐一直到饭菜做好,一大家子人围坐在饭桌上。
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家常便饭,陈秀环照顾孩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喂奶,陈占英一摆手,把老离引到自己的卧室,当着离夏两口子的面询问老离:“老哥的心里还没放下?”性格直爽的陈占英早已得知老离的近况情况,正准备一段时间过后与老离谈谈呢,谁知道想什么就来什么,倒省得他跑一趟了。
老离用手搓着嘴,这似乎是戒烟之后留下的习惯。他知道陈老弟会问起这个事儿,脸上颇为无奈,忙道:“不是放下不放下的事儿,就觉得事儿怎么成了那样儿?”
陈占英呵呵笑道:“说了半天还是没放下?!”上过战场的他经历了死生的考验,知道这条命是白捡回来的,也知道人的思想善变,头一秒可能还这个想法,下一秒指不定就飞到哪去了,但他始终坚定着一个信念:“能活着就该知足,就该痛快,干嘛还要委屈自己没事总往死犄角里钻!”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早些年,陈占英在贩鱼前可没少跟别的女人偷偷摸摸,甚至跟寡妇还有过一腿,他认为这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是自愿而且是那两厢情愿的事儿,不强求不胁迫,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快乐就行,就是赚的。
老离抬头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闺女姑爷,朝着陈占英反驳道:“也不能那样说啊!”从小勇嘴里得知前因后果,陈占英自认为自己比姑爷看得开,虽说心里也憎恶张翠华那个臭婆娘,但婚姻一事却持一个开放状态,并不认为亲家老哥的人生失败,掏出了烟说道:“我跟你说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可遍地都是,回头我再给你踅摸一个好的!”正要点烟,忽然觉得不妥,耳闻离夏有了身孕,陈占英朝着她的身子蔫不唧儿地扫了一眼,见那身段不显山不露水仍旧苗条无比,急忙收回目光,把烟放到一旁咧嘴笑了。
对面的三人各持心态。魏宗建心中暗想:“还是陈叔说话有劲,敢说!说的话也在理!”他总觉得老丈人一个人讨生活毕竟不是个事儿,就算这次婚姻失败了,也不能总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吧?怎么着也得凑一个镜圆才叫一家人,何况儿女再好也不可能常伴身边,还得枕边人伺候着热乎。就这一点上,魏宗建还是隐隐支持岳父再婚的,回想起这么多年父亲的生活状态,他可不想让老丈人跟自己的父亲那样,孤单影只。这得回妻子的工作稳定不用像自己这样四处奔波,不然的话,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想就觉得心里难受。
那边的老离搓着脑袋,心里直打鼓。有了这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吗?脸都丢尽了!何况如今已经跟闺女再次有了真正的肌肤之亲,对于之前始终坚持的摆脱纠结的想法就更模棱两可,摇摆不定之下老离咧嘴咕容道:“还找啊?那不给自己找病吗!”
离夏倚在墙壁旁没有言语,见陈叔不时投过来的眼神,微微一笑。人生如沧海一粟,变化无常。怀孕的女人性格姿态更是变化万千。时而母性十足,时而又小儿女骄横蛮泼。心里乐意老父有个安稳生活,又隐然生出一丝妒忌,不愿让他再续个累赘,见老离一个劲儿地搞小动作,离夏抿嘴一笑,冲着陈占英说道:“他呀,这会儿还添毛病了!”
妩媚的笑容落在陈占英的眼里,他见离夏心情开朗,知道大姐儿有度量没去计较张翠华的事儿,心里暗暗挑起大拇指:“这闺女打老喜哥身上就尽心尽力,豪不嫌弃,当儿媳妇的比亲闺女还亲,没地界找了。嗯,还是小棉袄知冷知热懂得照顾老爹啊!”替老离高兴的同时,陈占英指着他笑道:“你看看,大姐儿都说你了!”
老离定了定神,瞅见闺女正寻睃着自己,那笑容展展的样子很容易就让他想起姑爷回家前那晚发生的事情,闺女坐在他的腿上任由他搂抱抚摸,随后在她身上体验到身为一个男人想要得到的一切想到这,老离觉着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心跳也忽的一下加速跳动起来,忍了再忍终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宝贝闺女两眼,心猿意马之下忙遮掩着说:“消停一段时间再说,回头再说吧!”
陈占英摇着脑袋说道:“老哥啊,这叫什么话?我是个糙人,说话不耐拐弯抹角含含糊糊,儿女再好那也不如那暖被窝的啊?老家农村那边都哄哄好几年要拆迁了,也不见动静,回头我就上老家咂么咂么,有了合适的我就给你张罗。我跟你说啊,什么闲言碎语啊,什么这个那个的,我告你,那都扯淡!老喜哥活着前我就不止一次说他,咱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把命捡回来那就是赚的,每天一现在,该吃吃该喝喝,甭管别人说啥,又碍不着咱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说介!
当初大姐儿都吐口答应了他,让老喜哥找个做伴的,可他就是轴,死活不乐意,我还给他摆例子说,大姐儿坐月子总得有人照应吧,公公和儿媳妇在一块终归有些不太方便,嘿,他倒好,直接送你们那边去了。”
陈占英竹筒倒豆子一般地抖露出来,老离心里一震,嘿嘿干笑起来,那边的离夏也有些面上发红,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陈占英又说开了:“关于这一点,回头我还得数落数落小勇,那脑瓜子还不如我这老头子想得明白,也不知他成天都琢磨个啥?要说吧,这事儿还得是我侄儿伙计和侄媳妇儿这读过书的人看得开,明事理!儿女都看得开了,咱们这半截入土的人怎么还不开窍呢?”一指魏宗建和离夏,陈占英又恢复了早前那无所顾忌的性子。
陈占英这一番话虽说有些颠三倒四,却如同醍醐灌顶,顿时让离响父女俩眼前一亮:“对呀,咱自己的事儿又没招谁惹谁计较那么多干啥!”刹那间,离夏接过话茬说了一句:“是,容他心静几天再说,咱也不急于这一时了。”老离忙顺杆爬,跟着一起附和。
离夏和魏宗建从屋子里走出去后,陈占英闻听老离要带着诚诚回老家住上几天,点了根烟,又劝开了:“我说老哥啊,如今嫂子也走了,你身上也没什么担子了,该轻松轻松了。我知道,咱们这岁数的人闲不住,况且大姐儿又有喜在身,你心里放不下她,不过老弟还是得多句嘴,咱可别委屈了自己啊”这话意味深长却实在是大实话。
老离没敢也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他可没委屈自己,前天还开荤过瘾来着,只不过这些年心里头多多少少总有一些说不出的罪恶感,压抑着他,却又时常牵绊着让他着迷,而当他和闺女真正融合在一起后,又迷迷瞪瞪陷入困惑,总希望能借着什么得到宽慰,把心里头的那点阴霾化解掉,冲出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