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够了,够了,左威豪,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宋芸芸心死了。
“你要撤消告诉?”
“对,只要他签字离婚,我就撤消告诉。”
左威豪如释重负道:“快去请律师来,我马上签。”
尚宇文不甘以德报怨“芸芸,不能便宜了他,他要为孩子一命抵一命。”
“不,我狠不下心伤他,让他自食恶果,遭天谴吧。”
终于,事过境迁了,一切又回到起点。
宋芸芸失去了胎儿,重新回到亲人的怀抱,心情已恍如隔世,是平静也是空茫,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笑容,她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疗伤止痛。
今天,有个难得的好天气,大地暖暖的。
尚宇文一早带著邱妈煲的麻油腰花汤,喜孜孜地赶往医院,找回疼爱外孙女的心情。
宋展鹏昨天在医院陪芸芸,今早回到家洗个澡,又匆匆忙忙上班去,虽然他走的时候,程瑶已坐在客厅看早报,但经过沙发的那一段路,他们彼此像是隐形人,谁也没和谁打招呼。屋里又恢复了冷清,每个人都在忙,只有程瑶找不到事做,比较正确的说法是,做什么事她都没心情,一颗心空空洞洞的。
上天总是看不惯闲人,派了个意外给程瑶磨牙。
颜茜儿推了个出国专用、镶有轮子的旅行箱,登堂入室。
“你怎么进来的?”
“搭便车。”事实上,颜茜儿花了笔昂贵得有如去欧洲来回机票的车资。
“哦,今天是星期四,超级市场的送货日,难怪你一身腥味!”程瑶心知肚明。
“你来干什么?”
“我来待产。”颜茜儿刻意挑了张与程瑶对坐的沙发坐下,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这儿又不是医院,也不是未婚妈妈之家,你不觉得走错门?”
“谁在我肚子里种瓜,我就要在谁的田里生瓜。”
“好,邱妈最近在后院辟了一块菜园,那儿肥料充沛,很适合你生瓜。”
“程瑶,嘴巴厉害又如何?自己肚皮不争气,就不该死占著茅坑,又不拉屎。”
“我高兴,让你憋到忍不住,拉了一裤子丢人现眼。”
颜茜儿卯足了劲。“我就算要拉,也会拉在你家门口,让你跟著臭。”
“我会火速召集全台湾的摄影师,抢拍你光**的镜头,为你出本特别的写真集,震惊国际视听。”程瑶轻轻松松地反掌折枝。
“对了,听说令堂病危的那一天,和展鹏在医院陪我度过生死关头是同一天,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妈没见著女婿,气死了。”颜茜儿大不讳地讥讽。
“没关系,我妈有托梦见展鹏最后一面,原谅他的心地善良。”她才不上当。
颜茜儿吹牛地说:“展鹏对我真好,天天一通电话,嘘寒问暖的”
“那又怎样!他天天回家睡在我身旁。”程瑶依样画葫芦。
“他应该是明白了,孩子是他的骨肉,毕竟父子连心。”颜茜儿自我膨胀。
程瑶气死人不犯法地说:“心怎么连?只有连体婴才有可能心脏相连。”
“我是指感应。”
“谁感应谁?孩子又不在他的肚子里,血脉不相连,又不是你,只有母子才会有心电感应。”
“程瑶,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还不趁现在赶快跪下来,舔我的脚趾,等到我生龙子的时候,搞不好会赏你间阁楼栖身,让你在我坐月子时.帮我伺候我老公。”
“聋子?你生聋子?宋展鹏耳力很好,你怎么会怀了个听觉障碍的种,大概是在外面杂交到血统不良的男人,所造成的后遗症吧!”
颜茜儿气得血液逆流,脸色成了猪肝色。“我要是生男孩,宋家有了继承人,你就准备卷铺盖走路去。”
“生出来再说,谁晓得你那块肉是给谁睡肿的?”
这下,颜茜儿没了皮条,站起身,推著行李想硬闯阳关道,桃花源的入口。
程瑶洞悉她的企图,也跟著起身,拦阻道:“大门在那边。”
颜茜儿苦情地说:“求求你,让我在这儿孕育孩子。”
“作梦。”
“拜托你,我们同是女人,就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我住下来。”
“免谈。”
“你怎么忍心看我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没有人照顾?”
“花钱请人伺候。”程瑶文风不动。对敌人退一小步,就等于把自己逼到墙角。
“你为什么这么没有同情心?”颜茜儿打开水龙头,浪费水资源地卖力做戏。
程瑶轻柔地说:“我要为我的孩子打算。”
“你你也怀孕了?”
“所以,只好对不起你了。”
颜茜儿如丧家犬地走了,邱妈正好进客厅。
程瑶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被太阳晒得发亮的皮箱和颜茜儿颓丧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从地平线消失。这才是前一秒钟的记忆,她后一秒已没了印象,想淡忘得彻底。
然后,她抬头看天看得出神,感叹世事的变化无穷,心里想着:也许有一天宋展鹏就站在她现在的位置,用刚才的角度,看她远离,而那时候,他的心情是怎么样?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孩子会有转圜局势的力量吗?以前,她不想用孩子来牵住她和他截断的红线,如今,她深深地渴望孩子能助她一臂之力,捉住她离去的衣角,翻过他向背的身子。
颜茜儿挑今天来下战书,实在是大错特错,因为掘起了她埋藏在内心最底层的爱,就像阿拉丁神灯中被释放出来的精灵,拥有谁也阻止不了的力量。
她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也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作对,和芸芸一样,只要在他身边,就像蜜蜂停在花瓣上,甜蜜得不能用言语形容。
到了晚餐时间,由于宋芸芸回家休养,一桌子的补品、炖汤、药膳,使得餐厅充满了中药的香气,这种味道让程瑶不由地食指大动。
不记得有谁讲过什么笑话,总之,尚宇文从进餐厅开始,不时前俯后仰地窃笑、嬉笑、哈哈大笑,最后是又呛又咳地断笑,然后连泪水都迸流到了眼角。
问他为何而笑?他说:听到天大的好──笑事。
是什么好──笑事?他却自私地回答道: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尚宇文的心情好到不能自拔,因为男人不喝麻油酒,所以,他开了瓶轩尼诗xo,陪两位女士同饮,并诗兴大发地吟了段“将进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来,女士们,干杯。”
程瑶和宋芸芸的心情也受到快乐的感染,一碗水酒,碗见底,不养金鱼。
一直到了子夜,宋展鹏才回家,错过了合家欢的场面。
宋展鹏步履蹒跚,走路歪歪倒倒,那样子远看像酒醉,近看是醉酒,手上还握著一瓶没有液体的空酒瓶,从门口进来后,索性就躺在沙发上不起,打起呼来,空瓶仍不离手,像是溺水者的浮木,有支撑的感觉。
一条温热的毛巾覆在他额上,退了他的昏沉。
“外公,你怎么还没睡?”他的眼睛亮得像只猫,在漆黑的四下,很快就辨识出身旁的黑影。
“等你。”尚宇文难掩笑意道:“都快要做爸爸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不自爱、不检点,真教人担心。”
“连你也这么不相信我!”宋展鹏会错意。
“是瑶瑶怀孕了。”
宋展鹏坐直了身。“真的?!什么时候证实的?几个月了?她现在在哪儿?”
尚宇文按捺住他的冲动,耐心答道:“今天早上邱妈听到的,大概两个月,她现在当然是在房里睡觉。”
“我这就去看她。”
“你别去吵她,我有话要对你说。”尚宇文钜细靡遗地将邱妈听见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然后,带著苛责的语气问:“你打算怎么办?”
“做个好丈夫、好爸爸。”他简简单单地答道。
“那个祸水女人?”
宋展鹏毫不犹豫地说:“随便她,反正孩子生出来后,她自然会知难而退。”
尚宇文绷著脸责问:“这件事有必要拖半年,才能水落石出吗?”
“我想不出其他法子解决。”
“去调查,花钱请侦探,查查看她的怀孕报告确不确实?如果时间、受孕都是假的,那么就单纯多了,没受孕就没有以后的问题;如果时间不对,孩子的父亲铁定不是你。就算两项都没有问题,也不难,那天和你们在一起的还有谁?问问他们,应该找得到元凶。”
姜是老的辛辣。
“只有陆、她、我三个人在那个房间喝酒。”宋展鹏回忆道。
“那陆嫌疑最大。”尚宇文一口咬定。
宋展鹏不很确定地说:“我醒来后,他人已不在房间里”
尚宇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你说什么?这么说,还是你最有可能造孽。”
“没有理由,我们三个人都喝了那瓶掺了药的酒,照理来说陆不可能没事,为什么我倒了,他却能完好地走出去?人又去哪了呢?”
“你确信他也醉了吗?”
“我不晓得。”宋展鹏爬梳额前短发,一脸迷惑。
尚宇文叮咛道:“唉!这件事没弄清楚前,大家都暂时假装不知道瑶瑶怀孕。”
“为什么不能对她好?”
“她不让我们知道,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们就顺著她的心,大家一块儿演戏。对了,你岳母的遗言,进行得怎么样?”
“很顺利。” 第二天早上,程瑶下楼吃早点,出乎意料地看见宋展鹏也在座,她犹疑地张望时钟,八点十分,这个数字告诉她,工作狂上班迟到了。
但他似乎不很在意时间,虽然她没瞧见他埋进报纸里的表情,不过,从桌上没有一点缺口的火腿蛋,和满满一杯的鲜奶,她肯定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可能会发生地震,震央就在碧茵山庄。
程瑶才坐定位,宋展鹏太巧合地放下报纸,也开始吃早餐。她细嚼慢咽地撕著牛角面包吃,眼神一直暗暗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有几次,他忍不住掀起睫毛偷瞄她,都被她捉个正著,像是官兵捉强盗般,她以逮到他为荣。
“外公,这面包、牛奶是不是刚出炉的?好烫,吃得我满头冒汗。”芸芸烫舌地。
“既然如此,我们一老一病的待会再吃,小俩口慢慢用。”尚宇文附和道。
程瑶的第六感告诉她,他们知道了,知道她怀孕了。从昨晚一桌的药补膳食,外公笑不止的快乐,芸芸祝福的目光,梳妆台上突然出现的酸梅,以及今早宋展鹏善意的出席,外公、芸芸恶意的缺席,都证实了她的想法。
“我吃饱了,你慢慢享受。”客套完后,她拔腿就跑。
“等一下,瑶瑶,你今天有没有什么节目?”
一听到他磁性的嗓音,她四肢无力地坐回原位,尽量平稳地说:“我和以婕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选送给小纯五岁的生日礼物。”
“你们约在哪里见面?我送你一程,好吗?”
“你今天不上班?”
“本来想和你到郊外走走,既然你和以婕约好了,那就作罢。”他脸上堆砌著款款深情说:“改这个星期六,也就是后天,我可不可以预约你一整天?”
她受宠若惊道:“这会不会耽误你的公事?”
天啊!星期六是百货业大赚钱的日子,也是宋总经理微服出巡的时间,他居然为了她,不,是她肚子里的他(她),放弃听收银机开开关关的美妙声音,真教人感激涕零、痛哭流鼻水、没齿难忘到来世衔草结环以报。
“只要你高兴,以后每个星期六,都是我的休假日。”他这么决定了。
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路上的风,嗅起来竟有春风的芬芳,有菊花开的味道。
东区,不论是在哪一季,总是有排山倒海的人潮,挤在商店街、电玩店、红绿灯的路口,相互擦肩、接踵而过。
程瑶和谬以婕两个人,两手都提了满满的纸袋,一副大丰收的模样,羡煞路人,不仅是那些名牌商标的纸袋,还有她们的装扮,让人惊艳红颜的美丽。
在十字路口的红砖道上,碰上了红灯,对街路口停了辆闪著黄灯的宾士车,司机小扬摇下车窗,正往她们这儿瞧。
“你今天好奇怪,老是突然就痴痴呆呆地傻笑,什么事那么好笑?”谬以婕观察入微地问道。
程瑶搪塞道:“我笑起来好看,所以就多笑点。”
“疯子!”谬以婕出言不逊。
程瑶耸耸肩,小小的笑窝像花蕾绽放,愈开愈美。
“天啊!骂你疯子,你都还笑得出来?!”谬以婕在原地绕了一圈,更像失常的人。
“总不能叫我在这路上哭吧?”
谬以婕的眼光在她的脸上掘了老半天,挖到宝似地惊喜道:“冷战结束了?”
“柏林围墙是倒了。”比喻得恰到好处。
“太好了,这世上又多了对百年好合的佳偶。”
“何必管那么长远的未来,只要现在过得好,就心满意足了。”程瑶自我画限。
“刹那就是永恒,真像谎话。”谬以婕打开话匣子道:“这跟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同样是对爱情最不敬的咒语。我想,这两句话一定是没谈过恋爱的人发明来拆散有情人的咒语,你可别上当。”
程瑶喊出停战牌。“准备过马路吧,灯号要变了。”
绿灯一亮,所有的人迫不及待地勇往直前,程瑶脚还没跨出完整的一步,身后有个莽撞的汉子,手臂弓开,握紧拳头,猛地往她背后撞击过来。程瑶一个重心不稳,上半身趴在斑马线上,脚却还在原地,摔得不轻。
谬以婕顾前盼后地迟疑了数秒,然后,无奈地放过闯祸的人,把程瑶扶到骑楼下,让她靠著柱子坐,以便审视伤势。
小扬见状像支箭般,从反方向奔过来,手脚俐落地擒住想逃跑的汉子,反扣住他的臂膀,压著他越过鼓掌叫好的人群,来到程瑶的跟前。
“撞倒了人,你还敢跑!”
“我又不是故意的。”
谬以婕气不可遏说:“她是孕妇,你这么用力推她,是不是想害她流产?”
“以婕,我的腰好痛。”程瑶痛苦地哀嚎。
“小扬,把他扭送到警察局,然后打电话给总经理,我现在就送小瑶去医院。如果小瑶出了什么差错,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谬以婕临危不乱地。
“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拿人手软,听候差遣的小喽啰。”
“谁这么缺德?竟指使你伤害个有身孕的女人。”
“一个歌星,叫颜茜儿,而且她没有告诉我,要撞的女人有身孕”
“小扬,你赶快通知总经理来处理,我先走一步。”
程瑶缺氧地晕厥了过去,最后的念头是──孩子,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