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开了三天的军机会议,迟迟未定案,由此可见千户长有异议,这是因为蒙古铁骑的作风一向是以战逼和,他们喜欢看到敌人下跪求饶,而且每攻下一城,士兵可以自由抢夺,累积财富,这正是蒙古军英勇的主因。
此外,千户长们反对派和平使臣,是基于历史的教训,成吉思汗曾经派一支和平团向花剌子模国伸出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谦和之手,但花剌子模却把和平团送给豺狼当食物。
最讨厌听人说教的阿狮兰汗,一怒之下决定独排众议,写了一封友善的结盟信,要求高丽王做蒙古人的安答(异族兄弟),并派奥乐古当和平使臣。
谁也没想到十天之后,奥乐古只有血淋淋的头回来,身体却被扔在鸭绿江彼岸的阻马栅栏上曝晒,蒙古军群情激愤,阿狮兰汗震怒,立刻率领一千名步兵冲入彼岸,把高丽军杀个片甲不留,夺回奥乐古的身体。
更可恨的是,只有阿狮兰汗和少数几名千户长知道──奥乐古被去势。
这种挑衅的行为,他们以为是羞辱整个蒙古军,却没人想到是李承道对阿狮兰汗的夺妻之恨,所下的挑战书
不过,奥乐古惨死,这事说起来,崔尹贞也有责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奥乐古的手下兵士有人气不过,密谋要加害崔尹贞,这事被阿狮兰汗知道,把这些人叫来骂一顿,因为体谅他们的心情,全部无罪释放回去。
回到干鲁朵,一看到崔尹贞一副等到好消息的快乐表情,一把无名火冲到阿狮兰汗脸上,指着崔尹贞鼻子骂:“都是你害我损失一名大将!”
“发生什么事了?”崔尹贞十指不知所措地拧在一块。
“奥乐古不但身首异处,还被去势。”
“这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什么误会?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误会?”
“请大汗派人调查,我相信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谁会愿意去送死?”阿狮兰汗英俊的脸孔突然变得十分狰狞。
“大汗,请再给高丽王和百姓一次机会。”崔尹贞被吓得眼泪汩汩淌下。
“谁给奥乐古再一次机会?”阿狮兰汗很不满意地哼鼻。
“搞不好高丽王并没看到密函!”崔尹贞异想天开。
“就算是,我也不在乎,我决定替奥乐古报仇。”
“百姓无辜,求大汗不要发动战争。”
“不管是高丽王或是阴谋者,都要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
“高丽王可能也正为此事发愁,也许是弄权的大臣欺君罔上,自作主张。”
“坐在王椅上,却被下属骑在头上撒尿,这种无能的王死了最好。”
其实崔尹贞已经想到是怎么一回事,奥乐古被去势,很明显是李承道报夺妻之恨;然而,晓得她是李承道未婚妻的蒙古人,只有大汗和乃朵塔吉,乃朵塔吉只是百户长,人轻言微,大汗又在气头上,一时想不通。
奥乐古的死,简单的说是红颜祸水所害,这点她感到难过和抱歉。
但当务之急是只要说出阴谋者是李承道,派人去暗杀他,高丽王不再受挟持或欺瞒,战火就不会点燃,她上次的建议害死奥乐古,大汗一定很不想再听她的新建议,不过冒着杀头的危险,她还是要说:“大汗”
阿狮兰汗果然不想听。“住口!士兵们私下嘲笑本汗被女俘虏牵着鼻子走。”
“我没有,我只是希望两边都不要有人流血。”崔尹贞急声辩驳。
“因为奥乐古的死,军机会议一致通过血洗高丽。”
“求大汗别滥杀无辜!”崔尹贞跪地磕头。
阿狮兰汗一脚踹开崔尹贞,他对她这么凶其实是为她好,现在士兵们恨不得杀了她,若不是他身为大汗,他根本保护不了她,他希望她不要再提什么和平方案,免得让懂高丽话的千户长听到,一定会力争杀了她。“拜我没有用,你去拜菩萨,看祂会不会让你的希望实现。”
被踢中的胸口剧烈疼痛,感觉上骨头似乎被踢碎了,大汗的凶暴并没因她的深情而改变,崔尹贞不免失望,彷佛听到心碎的声音,一股求死的意志使她脸部表情凛然。“要杀多少高丽人才算替奥乐古报了仇?”
“至少十万名。”阿狮兰汗不客气地说。
“我愿做第一个祭品。”崔尹贞整个人像块冷冰。
“本汗很累了,还不快过来服侍我就寝。”阿狮兰汗轻蔑地扬起一边嘴角。
“身为大汗连睡觉都不会,你不觉得丢人吗?”崔尹贞故意挑衅。
“你老是学不乖!”阿狮兰汗一个扑身,把她压在身下轻薄。
“我会让你有抱个死人的感觉。”崔尹贞无动于衷。
“本汗有的是办法让你热情如火。”阿狮兰汗自信满满。
“我恨你!”崔尹贞幽幽地吐出一丝怨气。
“本汗一点也不在乎你的感觉。”奥乐古刚死,阿狮兰汗提不起劲。“从明天开始,你只吃冷菜冷饭,这是对你的建议害死奥乐古的惩罚,直到本汗拿下高丽王的脑袋祭拜奥乐古为止。”
吃了一个星期的冷菜冷饭,传出崔尹贞呕吐的消息,乃朵塔吉忧心忡忡,他曾经亲眼目睹她生病的惨样,虽然大汗有命令,可是乃朵塔吉相信在前线作战的大汗若是知道她的情况,一定会取消原先的命令。
说服了守卫,乃朵塔吉潜入干鲁朵,看到尹贞削瘦的脸颊,心疼不已。
“崔姑娘!你受苦了。”乃朵塔吉提了一个竹篮子来。
“乃朵大哥你快走,免得让大汗知道。”崔尹贞战战兢兢。
“就算大汗武功再高,耳力再好,也听不到百里以外的声音。”
“万一守卫说出去”崔尹贞担心地蹙眉。
“安心,蒙古人从不做打小报告这种下三滥的事。”
崔尹贞相信地点点头,原本她以为蒙古人每个都是嗜血的魔鬼,其实不然。
阿狮兰汗出去打仗,一去已经二十数天,不过他并没有忘了她,他交代守卫监督她学习如何做好一个蒙古女人,缝制皮革、制造奶油、照顾畜牲,学会蒙古语,甚至还要学会让自己能站着驭马,前面的事都好办,就是这最后一项令她痛苦难堪。
幸好,守卫心地善良,看她嘴唇发白,故意从厨子手下救了一匹跑不动的老马,当她的训练马,多亏了这个好心的守卫,乃朵塔吉才能与她见面。
乃朵塔吉关切地问:“我听说你最近常吐,生什么病?”
“我一向怕吃冷食,冷食使我反胃。”崔尹贞习以为常地说。
“我带了热食来。”乃朵塔吉打开竹篮盖,一阵白茫茫的热烟窜了出来。
带着小麦的香味扑向崔尹贞脸前,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从肚子里传来渴望,向乃朵塔吉再三道谢之后,她迫不及待拿起一块面脆油香的胡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啮,心事重重地问:“战况如何?”
“我军很顺利,高丽军很惨。”乃朵塔吉含蓄地说。
“死在他刀下的冤魂,又增加了!”崔尹贞每晚都为阿狮兰汗念佛。
“大汗把怨气全发泄在战场上,异常勇猛。”
“我真不懂,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杀人?”
“大汗之所以这样,跟他童年受到欺侮有绝大的关系。”
“他是黄金贵族之一,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欺侮他?”崔尹贞大吃一惊。
“血统纯正的黄金贵族排挤大汗。”虽说家丑不外扬,但乃朵已将崔尹贞当成大汗未来的妃子,所以不避讳地说:“因为大汗的母亲是色目人。”
“难怪大汗长得不是那么像蒙古人!”来到营区之后,崔尹贞发现到蒙古人的特色,上眼睑有一条皱纹,使得蒙古人的眼睛显得特别细小,乃朵塔吉正是如此,但阿狮兰汗却是以眯眼强迫眼睛变小,他们两人这么亲密,她当然知道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珠颜色还会随着兴奋而改变。
“为了赢得尊重,所以大汗比其它大汗都勤奋工作。”
“勤奋杀人,这算哪门子的工作!”崔尹贞不屑地嗤之以鼻。
“蒙古人本来就是以此论功行赏”乃朵塔吉的话被守卫打断。
“大汗回来了,乃朵大人你快走吧!”听见守卫的叫唤,乃朵塔吉赶紧提着竹篮子告辞。
阿狮兰汗一脚踏入干鲁朵,忽然嗅起鼻子,眼神像在寻觅目标的海东青。
来到崔尹贞的跟前,仔细端详,那眼神不像是二十几天没见的思念,而是像在审判犯人,崔尹真努力保持镇定的表情,忽然一个蹲身,阿狮兰汗手指一掐,从羊毛毯上拣起胡饼碎皮屑,勃怒地问:“谁送胡饼给你吃?”
“没有,可能是以前掉在地上,没有清干净的残渣。”
“你以为本汗今年几岁?三岁吗?”
“我不知道大汗今年几岁。”
“你说,你趁本汗不在之时向谁抛了媚眼?”
崔尹贞唇抿成一条线,她不说,但急遽的心跳泄漏她的不安。
强烈的醋意使阿狮兰汗如同被利爪剜走一块心头肉,一阵剧痛使他暴怒,完全失去理智,火从血液中一下子窜到四肢百骸,牙齿磨蹭起来,眼珠冲凸出去,整个人不,他不像人,他像饥渴的杀人魔,要喝血
抓着崔尹贞的衣襟,将她拉向他,脚尖踮着地,啪啪两声,她的两颊霎时又红又痛,嘴角淌着血,但她的眼神依旧不屈不挠,阿狮兰汗怒不可遏道:“你以为不说就没事!贱女人!我绝饶不了你!”
崔尹贞冷讥。“你打!我又不会还手!你最好把我打死!”
“你以为本汗不敢吗?”阿狮兰汗虎口咬住细颈。
“请快一点!”崔尹贞心里明白他下不了手,他的醋意让她又爱又恨。
“打死你太便宜你了,本汗要把奸夫找出来。”阿狮兰汗火冒三丈。
“不用找,碰过我的人只有大汗一个。”崔尹贞顶回去。
阿狮兰汗不信,他现在什么也不信,什么人也不信,连他的手下都敢趁他不在,偷偷违背他的命令,他怎么可能相信煽惑他手下背叛他的女人!
一个女人要让一个男人萌生叛意,若没天大的好处,没有男人敢冒杀头风险,而男人所要的天大好处,在她身上只有一个──她的身体。一想到她的身体里有别的男人进出过,他感到脚下四分五裂,险些站不稳
最令他感到气愤的是,明知她是个贱女人,他却仍渴望与她缠绵。
不过,看到她居然还敢用那种纯洁无邪的眼神看他,阿狮兰汗的唇瓣鄙夷地扭曲起来,想用这样的伪装欺骗他,门都没有,但又想到她欺骗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另一个男人,他的心碎了
另一个男人究竟是谁?营区里目前有一千名左右的后勤士兵,对大汗而言,每一个都是嫌疑犯,而负责看守她的守卫可能性最高,但就算杀了这一千名士兵也不会有人承认,因为承认一定是死罪,否认则不一定会死,而且现在正在打仗中,为一个女人,杀一千名士兵会影响军心,万万使不得。
阿狮兰汗压抑着怒气,决心要从崔尹贞的口中问出野男人的名字!
“就算有第二个,本汗也无法从你身上得到真相。”阿狮兰汗冷眼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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