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军的神情极其的尴尬，犹豫良久，他决定把实情告诉陈菲，原原本本的，一字不漏的说出来。主意已定，姜小军拉住陈菲的手说，陈陈，我有事想告诉你，陈菲疑惑的看着对方。我不是原先所说的在一家公司担任文案策划，我住的地方你现在也知道的不是小公寓。陈菲眼睛瞪大了，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会让你失落，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现在是在鞋厂工作，上班时间很紧，有一点点休息时间对我来说都很难得很可贵，明天我就要上班了。陈菲迷梦似的说，姜，你所说的是真的吗，你是骗我的对吗。姜小军摇摇头，陈菲突然掩面抽泣起来，陈陈，姜小军挽住她的双肩，我姜小军是个混蛋，是个大骗子，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陈菲抬起头来泪花点点，姜，你知道吗，我之所以流泪不是因为你让我过得不好，而是而是，学长，昔日在大学里意气焕发，激扬文字，潇洒自如的你怎么过得如此狼狈。要知道我一直都很崇拜你，敬佩你，可如今学长你真的苍老了很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着说着陈菲一把哭倒在姜小军怀里。姜小军亲吻着陈菲的秀发，心里亦感慨万分。陈陈，你还是回去吧，姜小军低低的说，不，陈菲倔强的摇摇头，我要和你在一起。唉，姜小军长长叹了口气，神色沧桑而落寞。

    (章节五)

    一个人生活和两个人生活还是不一样，想以往姜小军吃饭东一餐，西一餐，有时吃上顿就没下顿，现在每天给陈菲买早餐，自己自然也吃早餐。以往换下的衣服过几天才记得洗，现在陈菲每天都给衣服洗了，被子叠得通通理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物品也摆放得整整齐齐，姜小军只觉得自己的生活都焕然一新了，内心不由对陈菲充满了感激。可是姜小军还是眉头紧锁，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甘这样的生活，陈菲也不期冀过这样的生活，自己心底那份梦想永远都不安分，似乎在等待唤醒，等待复苏。陈菲限制着姜小军抽烟，陈菲包揽着洗衣扫地，陈菲鼓励着他利用一切空闲的时间写作，在姜小军写得劳累的时候，陈菲都会泡上一杯热茶，然后对他报以温柔的微笑。而姜小军终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压力缘于自己，也源于陈菲，说是自己，是因为他觉得文学创作不像买彩票，不是中大奖，而是像一瓶藏在地窖的酒，需要时间酝酿和发酵，不能马上就能见效，而这恰恰是自己不希望的，他更多的是希望赶紧来一场胜利，他也急需要一场胜利，来消除所有的萎靡。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如果现在再不努力，到时就迟了。说压力来自陈菲，是因为姜小军能看到陈菲展颜背后的期待，陈菲对他一直都充满了种希望，陈菲相信他是英雄，能创造辉煌能创造奇迹。但是谁能肯定，对一件事情或对一个人期望越大失望就不会越深呢。

    在姜小军投出几份稿子杳无信息后，陈菲变得有些焦躁，有些动摇。有时候她安慰困乏的姜小军说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会站在姜小军身边，有时候又无端的哭泣说看呐看呐时间过得这么快，但我们一点成就都没有，如果一直待在工厂打工赚的钱怎么够用，以后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呢。有时候心事重重的说我怎么就跑出来了呢，家人多么伤心啊，如果现在跟家人在一起该多好啊，我想家，我想爸妈。

    姜小军弄得满心憔悴，一边是永无止尽的工作，一边还要哄着陈菲，而借友人的钱又快用完了，他拉下脸面又拨了次友人的电话，想着如果陈菲回家，不能让她自己出钱买车票。孰料友人的态度由第一次借钱的热情变为吞吞吐吐，友人怀疑姜小军陷入了传销组织，是以一拖再拖，最后电话也打不通了。姜小军也想得通，要知道先借的钱都没还上，怎么能让友人再借呢。只是怎么来面对陈菲呢，天呐，我这是怎么啦，我触犯了什么神还是得罪了什么仙，老天为什么要我过得如此狼狈。

    最终姜小军找了个时间鼓足勇气来到陈菲面前说，陈陈，我们分手吧，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幸福。我们就非得这样吗，这就是我们坚持来的结果吗，陈菲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和落寞，姜小军一直低着头，直到陈菲伤心欲绝的走出房子，头也一直低着，姜小军脸上写满了悔恨写满了愧疚写满了无助，苍天啊，求你赐予我力量，求你赐予我奇迹，我愿缩短十年的生命向你发出乞求，要我马上写出一篇有影响力的文章，让我成名，让我拥有精神和物质上的富裕，求你，求你，快点，快点拯救，我的爱情就要走了，我的爱人就要走了，我的心就要枯萎了。苍天无语，房间安静，只剩姜小军愣愣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就似痴呆了般。

    就让我们扮演一次慈悲的人，别去描绘自陈菲离开后姜小军痛苦的神情吧，我想那些感受与体会肯定让人为之恻隐和垂泪。陈菲走后，姜小军突然来了强烈的念头，那就是辞职，离开工厂。然而科长说才做了一个多月不能辞职。但姜小军执意要离开，于是事情就僵在那里，接下几天姜小军也没去上班。

    这天凌晨五点左右，姜小军在一阵疼痛中醒过来，疼痛仍是在腹部，疼一会，停一会，姜小军整个人都蜷缩在被窝里，想要尽量减少疼痛感，同时也努力迫使自己去构思文章希望能转移疼痛感，约摸到七点左右，最后疼痛感漫布全身，痛得姜小军在床上直打滚，痛得姜小军呕吐出一堆堆苦胆水，姜小军只觉得房子在旋转，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坏了，是结石，结石隐藏了很久终于现在展开了沉重的一击，这一击不出则已一击可要致人命，姜小军挣扎着爬起来推开门，跌跌撞撞走向外面的医务室。到医务室，医生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只见来人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眼神无力，身子接近虚脱。结石，结石，姜小军虚弱的道，医生赶紧让他平躺在椅上，然后调药输液。三四个小时过去了，姜小军总算有了知觉，疼痛似乎也制住了。打针输液只能按时控制病情，你得尽快做手术碎石，走出门诊时，医生叮嘱道。

    手续，听到这个词，姜小军只觉得嗡嗡作响，自己的钱几乎用尽，哪还能开展手术呢。苦闷的在床上躺了半天，姜小军抱着试试的态度拨通了一个电话，对于其而言这近乎最后一线希望了，拨完后姜小军的枕头泪湿了一片，姜小军流下了男人苦楚，伤心而无奈的泪。

    你知道我已经请了两天假来照顾你了，说话的是姜小军的文友，他一点都不留情面。姜小军最后一个求助电话打给的就是他，并因其送来一千元而使尿结石手术得以顺利开展。姜小军微笑的看着他，没有生气反而充满了感激。唉，文友叹了口气，不是我势利，我是想让你明白，这社会很残酷的，那些温情脉脉的故事更多适合在小说里写，其实不是我品德高尚，我看到你这模样就想起我刚出来的情景，没有一个熟人，没有一个人帮助，全靠自己。现在你该明白啦，我为什么放弃文学，因为我知道文学强大不了现实，理想可以有，但必须有经济基础，试想如果温饱都解决不了，怎么去图发展呢，如果说文人总是与饥寒交迫，贫困潦倒词眼挂钩，那我宁愿不做文人，我更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如今写手这么多，如果想脱颖而出肯定是要付出很多的，像我们大多来自农村，全靠自己之力，坚持数十年或许能熬出些名堂，或许就默默无闻下去了。所以活在当下，活在现实吧。

    姜小军没想到文友送来物质食粮同时也送来了精神食粮，病愈后姜小军再次提出辞职，这回得到了允可。回到房间，姜小军将窗帘拉上，将电脑关上，然后集中精神反省自己，反省过去的日子，最后姜小军归咎起文学来，是的，就是因为文学让自己一贫如洗，是文学让自己两手空空，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文学造成的，文学就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自己爱东想西想，便不会轻易离开事业单位，如果不是整天梦想着写篇文章，自己的生活会更接地气，而不会漂浮，如果不是爱文艺，自己会安稳工作会收获甜蜜的爱情当今文学已死，文学变淡，文学无用，自己以前及现在坚持的都是错的，现在就应该中断这给自己带来困扰的根源，至少要远离，自己应该过正常的生活。而所谓梦想梦想，就是做梦想想，然后赶紧生活。姜小军笃定主意，将柜里的文稿付之火炬，又给自己泡了碗姜汤，那一刻感觉全身轻松，世界明朗。

    其实我们也不能怪姜小军有这样灰暗的想法，生活中有这样一种现象，有些人起初依靠一些东西，并期冀能换来成功或者回报，如果结局如愿以偿，人们会觉得高兴喜悦，而一旦失利，甚至付出了一些代价，他们就会归咎于自己所依靠的，觉得所有的错都是依靠所引起的，他们会怨恨，会咒骂，会悔恨，会沮丧。可是实体是不管你依靠不依靠，运用不运用，它都没主动找你，就相当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又能怪谁呢。

    （章节六）

    姜小军站在楼道边抽着闷烟，一脸的忧郁，被上楼的房东碰到了，房东问怎么这几天没去上班了，姜小军把实情告诉她，房东道我楼下有家送水店正缺一个人，要不你到去看看。因房东一句话，姜小军找到送水的工作，管吃管住，若没有人要求送水就可以休息。此时我们的读者可能会打抱不平了，说怎么能让一个大学生去送水呢，这不是更加掉价吗。同时可能会怀疑姜小军能否克服心中障碍，不理会周围异样的目光从而坚持送水。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当时实际情况是，找到送水的工作于姜小军而言，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姜小军眼下困窘之急已经化解，而且他也无惧别人怎样看他，毕竟这个城市认识他的人寥寥无几。谁又能知道他是个大学生呢。如此，姜小军的生活看似发生了转机，姜小军心中又重燃起希望。

    然而生活又跟姜小军开了个玩笑，前十来天，还好，平安无事，顺顺利利，可这天傍晚，姜小军按照店里提供的地址给一位客户送水，而客户住的地方像迷宫，东绕西绕才算找到，客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姜小军起初唯唯诺诺一个劲的说抱歉，哪想客户不依不挠骂势更甚，姜小军忍不住了，说先生，你尊重人好吧。尊重人，对方冷哼口气，你不就是一个臭送水的吗，还想来教训我了。姜小军不吭声，低头拿过空水桶就要走，客户又喋喋不休起来，哗啦，姜小军猛把空桶砸在地上，眼睛里射出熊熊火焰，好哇，好哇，看我不向你老板投诉，客户边说边往后退，最后撒腿就跑。姜小军鄙夷的看了眼远去的身影，推车往水店赶来。老板早已在办公室等了。

    怎么回事，老板道。

    姜小军把事情的经过说了遍

    你认为自己是对的？老板问

    姜小军未置否可

    老板叹了口气，挪了条椅子坐过来，年轻人，为什么就不能忍着点呢，送水这工作不要求有多高的知识，不需要有多大的文凭，但是有点就是要忍，客户好的坏的对待都要能忍住，这样生意才能做得开。

    可我有尊严，姜小军说。

    尊严？老板苦涩的笑了笑，尊严能值几个钱，尊严能当饭吃吗，起初我创业的时候给人擦过鞋，给人挑过泥浆，在建筑地匝过钢筋，对人低头哈腰，甚至有些低三下四，如果当初我要尊严，我要面子，我能到今天这地步？

    会，也许会更好些，姜小军道，至少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小老弟，你还是嫩了点啊，老板意味深长的拍拍姜小军肩膀，随即走出店来。

    就这样，姜小军的送水工作没开始多久就折夭了，生活看似又给他关上一扇大门。

    姜小军因之陷入深深的苦闷中，天呐，今年是世界末日吗，为何我事事不顺，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必乱其所为，所以修身养性，增益其所不能。这句话说的是自己吗，如是自己，又有什么大任降临，自己又真的是那个斯人吗。如是的话，百个不愿意是自己，因为这些苦难太痛苦，这些挫折让人退怯。天哪，饶了我吧，我已经放弃那文学梦了，我不要成为什么大家大家，我只想做个平凡人，现在，我姜小军向老天你发出郑重的乞求，请你让我变做一个平凡人，有平凡人的喜怒哀乐，这样我将感激不尽。

    夜色慢慢降临了，姜小军整个人都沉浸在哀伤中，神情萎靡不震，难道自己就真的没有办法想了吗，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困在这里。不，绝不，生活越赐予我磨难，我就越不屈服，我相信生活的苦难就像夹着尾巴的狗最终落荒而逃。此时姜小军的意念更加坚定，他决心和生活的磨难角力，并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得到胜利。心中重燃战斗力后，姜小军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晚上去网吧上网，大学同学龙大虾在qq上发来信息，告知新号码，姜小军念头一闪，随后拨了过去，和大虾聊了半个小时，姜小军说自己在找工作，大虾说他在x城市教书，现在那边附近的学校要招老师，姜小军可以过去看看。走出网吧，姜小军整个人都意气焕发起来，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几天后，姜小军退了房，提着行李和电脑包赶赴大虾所在的城市，见面后，姜小军两眼泪汪汪，久违了，老同学，姜小军和大虾拥抱在一起。

    姜小军没料到大虾仍那么热情，友善，亲切，要知道自大学毕业到社会上来，姜小军就很少和班上同学联系，期间有同学问他的电话，有同学问他的工作，有同学加他的qq，每次都发信息给他，可是姜小军却不以为然，那时完美的意识在他脑海里滋长，他觉得应该在自己辉煌腾达的时候才去和同学联系，这样才更有脸面和资本。如果刚刚毕业出来就问自己混得怎样，聊家常什么的，他觉得没有意义，与其这样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是以基本上与同学之间是隔绝状态。还是大学同学亲呐，姜小军不由感慨。

    两人饶有兴趣的聊着大学里逃课的欢愉，上课捉弄老师，夜间越墙去网吧上网，给隔壁班的女孩子写情书，空闲去郊游野炊等一切欢乐美好的时光，接着聊到毕业后某某当了一名老师，某某留在学校准备考研，某某正在忙着考公务员，某某顶替父亲的位置开大巴车，还有某某在保险公司上班，继而聊到某某结婚，某某出嫁，某某生了个胖小子如是云云，全然不顾白天黑夜。末了，大虾说自己老婆快生小孩了，不久就要回去了，问姜小军有什么打算。姜小军苦笑道，能有什么打算，准备教书吧，要知道在大学所学专业就是中文教育，干干和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也好。大虾又问，现在写作还在坚持吗。姜小军摇摇头说，不准备写了。

    大虾叹口气道，到社会上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变了，不知这是好现象还是坏现象，眼看时光飞逝，再过一年就到三十了，都说三十而立，我却没有多大的想法了，娶了老婆，生了小孩，以后我的人生轨迹基本上和普通人没有两样。想昔日满腔豪情和斗志，梦想着要实现什么，要成为什么，现在激情和斗志被生活的棱角磨平，我只能这个样了，但老姜，大虾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同，你在大学里表现出较好的才华，而且仍有激情和斗志，就怎么轻易放弃一些东西未免有些可惜，如果你认为是对的，你认为值得去做的，那么就大胆做，正如你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要对自己的人生无愧无悔。尽管过程极为煎熬，但跋涉在荒漠中的旅人，只要希望不泯灭，执着下去终将有一日见到绿洲。说完，大虾的电话铃声响了，大虾一脸幸福的接了电话，走到一旁和妻子通话去了。

    姜小军默然的站在宿舍中间，站立良久，良久，

    同学的一番话能激发他心底沉睡的梦吗？

    (章节七)

    龙大虾要返回家乡的那天，姜小军正站在一所学校教室的讲台上课，那时阳光温暖的穿过玻璃投射进来，同学们安安静静的坐在教室里，龙大虾微笑着在窗户边站了站，姜小军要走出来相送，龙大虾摇了摇头，示意不用了，然后竖起一个v型的手势，姜小军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使劲的点点头。人生从来就是聚少散多，现在又只剩下姜小军一个人孤单单在这所城市奋斗了。

    忧伤的情绪并没持续多长，姜小军开始了新的生活，每天按时上课，下午送学生坐车，到周六周末可以打打球，或者到附近的公园逛逛，看来临近三十的人生轨迹基本定格了，他姜小军原来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奔忙，都是回到教师这个岗位，早知这样自己从毕业一开始就应该找教书的工作，而不用兜兜转转，经历这么多酸甜苦辣，可是人生的事又岂能说得定呢，倘若当初一开始就找了教师的工作，他姜小军就能肯定安下心来工作，就不想到外面闯闯？同时，原先开始就当教师，那人生轨迹岂非能说不是另一番模样？

    姜小军自从当上民办学校的教师后，感觉生活步子放慢下来，自己的心也渐渐平和下来，他规划着自己的言行和举止，那就是对学生尽心尽力，对学校老师，领导都报以微笑，他相信善意能化解冰山，笑容能结交人缘，他用真诚对待每人，每事。当然，每每落日黄昏，或清风明月时，姜小军仍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码字，虽不去抱过多的希望，但是至少不能没希望，他如是对自己说。

    平平静静过去了两个月，突然有一天，教务主任朝他发了通莫名其妙的火，甚至还放出话，如果再不努力，下学期不一定留他。姜小军百思不得其解，后在晚上吃夜宵和同事一聊才知道缘故，原来教务主任和政教主任有些不和，偏姜小军又和政教主任走得近，是以教务主任才有芥蒂。姜小军听后不满了说，什么走得近走得不近，我因一些教学上面的事找政教主任，这是很正常的事，又没拉帮结派。嘘，同事作了一噤声手势，左右看了下然后低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学校也类似一个社会，需要注意很多东西，如果像个二愣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什么形势都看不清，那八成会吃亏。得，姜小军反驳道，社会，社会怎么啦，怎么人人谈到社会就显出高深莫测的模样，难道社会是个怪物会吃人，难道社会就能任阴暗盛行，难道社会让人畏手畏脚。我看社会也没什么可怕，也没那么复杂，坚持做人的原则，坚信法律的威信和力量，自然能泰然处之。同事问，你今年多大了，姜小军回答说28了，同事又说，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少不更事。说着起身就走，剩下姜小军一愣一愣的站在那。

    迈着缓慢的步子回到宿舍，姜小军前前后后琢磨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少不更事是表现在哪呢，是和小朋友打成一片，是说话没经斟酌，是做事太轻率简单，还是对周围人微笑得太多让人觉得不成熟，为何同事给自己这样的评价呢，肯定都有，肯定这些细节都有可能，那么接下来自己一定要改，一定要装深沉，表情要冷酷，不能轻易嬉笑，说话要慢条斯理，不能让人觉得轻浮。主意打定，姜小军开始实践起自己的理论来。

    你好，是甲主任吗，姜小军拨通电话。

    你是谁，那边是种高傲的声音

    我是姜小军，有点事想到主任这了解下，姜小军字正腔圆的道。

    成功请出甲主任后，姜小军将自己成熟的一面运用得炉火纯青，吃饭时有礼有节，说话时不紧不慢，态度不卑不吭，神情时刻保持严肃，酒足饭饱后，甲主任拍拍姜小军的肩膀，夸奖道，不错，好好干，小伙子前途无量。姜小军会意一笑。

    由此，姜小军得出自己的一个结论：一个人在临近三十岁的时候，还不成熟，无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倘若一个人身在温室，任性点，天真点，幼稚点，周围的人评价无非是善良，心肠好，有个性云云，而若是处在社会，单纯得像个孩子，更多时候会被现实的墙壁撞得头破血流，人们会称小样，雏儿，长不大，不成熟，并可能予以轻视，讥笑，怠慢，欺负。童心只限于艺术创作领域，对于生活，你只能板着脸孔。

    自此，姜小军在人前的微笑越来越少了，话也原来越少，与此随之而来的是周围人的种种评价，啧啧，变成熟了，有担当，稳重，有内涵如是云云

    （章节八）

    周末的操场非常的安静，没有以往的欢呼与雀跃

    周末的天气也非常的晴朗，天空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姜小军仰头躺在绿茵茵的草坪，默默的望着上方的天空

    想从前都是只顾低头赶路，每刻每分都是神色匆匆，从来没认真望过天空，今日一看竟有种奇特的轻松与空旷之感，似乎所有的郁结与纷乱都被某种神奇的力量，蒸发至九霄云外，一缕自由之气漫步全身，随后通体舒畅。

    看吧，看吧，那是惶惑者在冥思

    看吧，看吧，那是流浪者在休憩

    看吧，看吧，那是犯错者在反省

    看吧，看吗，那是追逐者在寻找

    可耳边马上又回响起无数道声音，人生岂非就是安静与热闹相随，舍弃其一都不完整？

    姜小军悄悄掩起耳膜，然而天地间突然一下失去光亮，整个人就像置身于一片汪洋中

    姜小军感觉泅入冰冷的海水，趟过涵洞，走过森林，然后发现自己来到一空旷的街上，街上起初没有一个人，所有的门铺都是关闭的，没有一丝风，没有一只鸟，天空流云是静止的，低垂得让人踮起脚就能触到，他举步往前，也不知走了多久，路渐渐开阔，突然前面有一个人朝他走过来，终于见到了人影。只见来人低低的对他说，小哥，你买个性吗，我将相卖于你。这样姜小军就将个性收于囊中，再走几步，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兄弟，你买尊严吗，我将相卖于你。姜小军又毫不犹豫的买下了，到河边的时候，只见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那，姜小军，你要到哪去呢，老人竟然呼唤出了他的名字，诧异之下姜小军回答，从此望可以看到河对岸有座山，山上挂着口大钟，到子时河那边会举行一场盛宴，那时人们便会欢庆高歌，还会有美妙的笛声。但若错过时间，便只能看到一片虚无，而且不能再返回河边，所有来之路都会慢慢消失，包括这里的建筑，这里的流云。

    哦，那你准备了什么来参加这场宴会呢，老者问。

    我不知道，姜小军打开电脑包，我只有一台电脑，还有，还有，姜小军又倒了倒衣兜，我在途中不经意获得个性和尊严两个礼物不知算不算。

    老者缓缓接过去细细看了看

    姜小军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因为他看到河对岸的大钟快指向了子时

    快还给我，姜小军失声叫道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钟声敲响了，三十而立，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天地间炸开开来。

    刹那，姜小军的电脑包，衣物，姜小军的所有所有都变成了粉末，慢慢消散在空中，然后姜小军赤裸裸站在天地间，天空笑得缺了个口，俯身望着姜小军，然后露出那巨大的牙齿。

    你有家吗？

    家有一砖瓦房，家人和睦美满。

    能遮风挡雨，又有爱，算有家。你立业了吗？

    还在漂泊寻找，

    你兼济天下了吗？

    我只是沧海一粟，微薄之力不敢言济天下。

    巨齿大怒，既无立业，又无济天下，你何来三十而立，说着一排山倒海之势袭过来

    啊，姜小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惊醒过来，身边没有了汪洋大海，没有了茂密森林，没有了空旷街道，世界里阳光依然很暖和，草坪依旧绿茵茵。姜小军爬起来，掸去身上的灰尘，朝草坪外走去，出发吧，姜小军，生活还在继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