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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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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圣旨,思麟立即被撤官除爵,罚银万两,从此由八旗贵冑中的“上三旗”沦为下层的一半百姓。

    “为什么会这样?”海雅在正厅中惊问,一张脸惨无血色。

    思麟接过圣旨后,马上匆匆更衣出门,未曾交代要去哪里,只说要出去把事情搞清楚。但他沉重严酷的面孔,是海雅从不曾见过的。

    “发生什么事了,二阿哥为什么受这么重的处罚?”亭兰也和海雅一样,在正厅里对着一屋子家人哇哇叫。

    硕福晋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容极力保持沉静,握在扶手上的双掌却不住微微颤抖。这道晴天霹雳来得太猛,连她都有些无法承受。

    思麒坐在偏房,冷面不语。先等额娘缓和了情绪,再把降罪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你阿玛呢?”硕福晋缓缓吐息。

    “进宫求见皇上,为思麟求情去了。”

    硕福晋闻言心头一绞,闭眼皱紧了眉头。求情?现在求情还有用吗?圣旨都已颁下来,降罪已成定局,哪有可能叫皇上收回成命?

    “你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思麒见硕福晋稳定了气息,才开口回话“前日在朝堂上,思麟被人告状贪功渎职,说上次西北的准噶尔之乱他并未亲自领兵作战,而是等我军优势已经大定,胜败分明,才出面收拾残余叛兵。”

    “岂有此理!”硕福晋一掌重重打在扶手上。“思麟岂会是这种卑鄙无耻之徒?这分明是遭人陷害!”

    “额娘,皇上不是如此妄下论断之人,他也是这两天宣人传见,亲自旁敲侧击、多方引证下,才确实有其事。”思麒的脸色十分沉重。

    “我不相信,二阿哥不是这种人!我可以对天发誓!”亭兰两眼一片泪水,却挺着倔强的脾气为思麟抗辩。

    海雅呆立一旁,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

    “你发誓也没用,事实就摆在眼前,皇上不信也不行!”思麒又何尝愿意见到自己的弟弟遭政敌如此诬陷。

    平日关起门来,兄弟互相暗斗内讧是一回事;当有外人欺侮自家手足时,又是另外一回事。

    “事实摆在眼前?”海雅神色凄惨的走向大贝勒,摇着头直问:“思麟不会真做这种事,不会吧?”

    思麒冷下脸,低声回答“思麟当时确实不在主战场内,他的确是在我军几乎快攻克准噶尔族时才率军出现。”

    “海雅!”站在一旁的亭兰马上以身子扶住向后倒的海雅。

    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她心目中的驭马英豪绝不是这种可耻无胆之人。可是她双脚却没有力气站稳,瘫软虚脱的颤抖着。

    身侧仆役赶紧上前扶她入座,亭兰也跑道她身旁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可别在这个时候再犯哮喘了!

    “思麟他”硕福晋惊骇得无法开口,牙齿不停微微打颤。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的儿子不应是这种人!

    “思麟是用战略,却被指控他贪功渎职。”

    “战略?”一家人都瞪大眼睛,等着大贝勒继续说明。

    “思麟的战略是留主要军力于战场,他自领一票精锐骑兵由战场后方奇袭。因为探子有消息,准噶尔族的噶尔丹打算由两面包抄清军,所以思麟率领精锐骑兵打散他们后方埋伏的兵力,再杀回主战场,一口气歼灭准噶尔叛兵。”

    “这么说来,思麟确实有立下汗马功劳啊!”“但是摆在皇上面前的‘事实’,是他以逸代劳。别人在奋勇杀敌时,他不见踪影,等到大事底定,他才出来捡便宜。”

    “过份!为什么要如此污蔑思麟?”海雅怒气上冲,双脚扎实有力的往地上跺,气得全身发抖。

    “就是说啊!二阿哥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为朝廷效力,怎么可以任人在朝堂上三言两语就撤官除爵?”亭兰加入海雅的咆哮阵容。

    思麒不语,阴寒冷冽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海雅看。海雅起先觉得意外,而后却愈来愈不自在。

    怎么,她哪里说错了吗?

    “二阿哥何其冤屈,竟要受皇上降下这等莫名其妙的罪!”亭兰忿忿不平的一拳重重捶在小几上。

    “问她啊。”思麒始终未曾移走她那双冰冷透明的琥珀眼眸,像鹰一般的盯在逐渐仓惶的海雅身上。

    “我?”她紧张得有点不知所措,冷汗直流。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也全集中在她身上,令她更加局促不安。

    思麒冷哼,似笑非笑的病捌鹕逼纳涞乃邸!霸诨噬厦媲白锤嫠槛氲模窃ネ醺男缺蠢铡!?br>

    海雅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凉透。

    “是宣慈哥哥?”

    “怎么又是他!”亭兰气冲冲的冲到海雅跟前。“到底他和你有什么新仇旧恨,干嘛老拿我二阿哥开刀当替死鬼?”

    “我不知道,我”海雅无辜的摇着头。突然,一道记忆闪进她脑?铩?br>

    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陷害”让你看看我如何单枪匹马,就可以轻松整倒一个人!

    海雅惊恐的瑟缩肩头。她不敢相信,宣慈真的以此为报复,对思麟重下毒手。而她,正是间接害惨思麟的凶手!

    “现在你满意了吧?你的‘宣慈哥哥’到底要整我二阿哥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亭兰又气又怒,连眼泪都冲上眼眶。

    “我我没有满意什么,这件事”

    “这件事与你脱不了关系!”

    海雅回眼惊讶的望向思麒,只见他撂下这句残酷毒绝的话,看也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缓缓品茶。

    最教海雅痛彻心屝的,是硕福晋那双排斥而冷峻的眼神。她一直都很喜欢硕福晋,福晋像她死去的额娘,宠她疼她,处处关照她,把她当宝贝似的爱怜呵护着。可是此刻她看不见福晋脸上有一丝一毫以往的温婉慈祥,也没有和蔼亲切的同情或谅解。

    她完全被孤立在家人的心门外。

    此刻站在正厅中的她,像是陷入敌军阵营的孤军。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会帮她。

    “叫元卿来。”硕福晋低声命令。

    仆役们“喳”了一声就急急退去。在场的人权都疑惑的望向福晋,不明所以。

    “这时候干嘛叫元卿来?”亭兰怪叫。

    硕福晋沉默了好一会儿。“元卿与宣慈贝勒的私交甚好,请他来看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海雅她家不也是和宣慈贝勒家友好,何不”

    “住口!”硕福晋气势刚烈的打断亭兰的建议。“什么‘海雅她家’,她嫁进咱们硕王府,就是咱们家的人。不许再拿她当外人看!”

    “是,额娘。”亭兰委屈的嘟着小嘴,眼眶泛红。

    硕王府的人有身为贵冑的尊严,岂可向敌人低头求情?海雅既然已是硕王府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做出向宣慈贝勒讨饶的事情。

    “额娘,那我先告退了。”海雅低头禀报。

    “好,去吧。”

    海雅对硕福晋投以感激的眼神。虽然福晋的面色依然沉重,但她对福晋仍把她当一家人看的心意,感到万分欣慰。

    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思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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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数日,硕王府里一片闹烘烘。

    全家上下,亲朋好友,都在为思麟被撤官除爵的事焦急奔走,而此番横祸首当其冲的“二少爷”已被削去贝勒封号的思麟,此刻却正在家中槐院池塘里,跷着二郎腿闲闲读兵书。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娇小急促的身影突然从回廊边冲过来。

    “哎呀,吓死我了。”思麟故作一副老奶奶犯心绞痛的模样,不停轻拍着胸口,咧开爽朗开心的笑容。

    “大伙都在四处找你,原来你成逃阢在这后边小院里。”海雅气喘吁吁的说。

    “我没有天逃阢在这里啊,我昨天是在芳乐楼,前天在粉头儿胡同”

    “你竟敢上酒楼、逛妓院胡同!”海雅愤而狂吼,树上鸟儿吓得四散纷飞,思麟差点一跤滑进池塘里。

    看来不管是多么娇弱的女人,发起飙来全是同样骇人架式一副河东狮吼的剽悍德行!

    “夫人饶命,我下次不敢乱开玩笑了!”才怪!这样逗她玩,看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生活多有意义。

    “不要跟我胡闹!”她一掌打在思麟肩上,力道像是在拍灰尘。“阿玛正想带你去拜访中堂大人,却到处找不到你人。”

    “得了得了,反正又是四处找人说情,烦死了!”他又倚躺在池边树干上,看他的书。

    “什么烦死了!”海雅一把抽走他的书,破口大骂“现在每个人都在拼命为你着机会,替你申辩。你倒好,天天不见踪影,悠悠来、悠悠去,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

    “真的?”他喜上眉梢。

    “什么蒸的煮的,我都快急疯了!”

    “海雅,”他一把搂过她的腰,让她安坐在自己腿上。“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我被削去的官职和封号?”

    “两样都担心啊。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嗯”他闲闲的闭眼思考。“愈是在乎的东西愈容易失去。凡事别看得那么重,自在逍遥度日就好。”

    “是吗?”思麟洒脱的态度令她有些意外。“你没有在乎的东西吗?”

    “有,但至少不是这次皇上处罚削去的封号和官职。”

    “那是什么?”她好想知道。她发现除了思麟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她还想多了解他的内心世界,想一起分担他真实的息怒好恶、他的理想和抱负。

    “你啊,我现在最在乎的就是你。”

    “那这是什么?”海雅蹙眉拿起手中的兵书。“自从和你成亲以来,你的炕上或手边总是少不了征战谋略的书。可是你对这些丝毫不离手的东西只字不提,你在压抑什么?”

    “噢”他埋首在她胸前低笑。

    海雅只感觉到他在笑,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懊说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撞对了,还是该感动海雅对他细密入微的观察与体贴,让她直直捣入他最不愿公开的隐密角落?

    她说对了,他一直都在压抑。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她抚着思麟的发辫,拥着俯在她胸前的头。“平日你看起来是很优闲自在,感觉生活很惬意,可是你的眼睛只在跃马逐风的时候才会发亮。”

    “我的眼睛会发亮?”他抬头眨把着一双闪闪动人的大眼睛,顽皮的笑着。

    “不是这样!”她轻轻一掌拍在他额头上。她渐渐摸透思麟这种严肃场合中突如其来的搞怪举动。“你像我阿玛养的猎犬”

    “我长得像狗吗?”他只差没把舌头吐出来,学狗讨赏。

    “你很皮耶!”海雅干脆把他的脑袋再压回自己的胸口,省得他三不五时的挑开她的话题。“我阿玛养的猎犬很勇猛、很漂亮。出外打猎时它们都跑在最前头,追逐猎物时特别的神采飞扬,眼睛会散发一种很独特的光芒。可是当它们没有被带出去狩猎,养在牲畜栏里的时候,一点精神也没有。见到我时,它们虽然也是活蹦乱跳,但是眼睛没有神,像是困兽。”

    困兽!多传神的字眼,他的确是只被关在豪门巨邸内的困兽。他俯在海雅的胸前苦笑。

    “你班师回京后,有再尽情奔驰过吗,思麟?”

    “为什么这么问?”他双眉深锁,像是把心门锁住,不愿让人推门入内。

    “因为我看你在秋狩那天,玩得是很开心,可是却不尽兴。”

    思麟微微一愣。她看出来了?怎么可能?他从小就善于隐藏,只把活泼开朗的性情彰显于外。二十几年了,除了一同长大的拜把兄弟元卿外,从来没有人看出他爽朗外表下的真实感受。

    “有皇上在身边,你策马奔驰时得顾虑到不脑旗过皇上;拉弓射猎时也得处处提防,准头不能胜过皇上;骑射之外还得随时留意诸王贝勒的反应,以免锋头太健,遭人红眼。我看了都觉得好累、好苦。”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思麟把头深埋在她颈窝,一语不发,闭眼紧紧搂着她。这扇心门恐怕再也关不住,就要被她纤细雪白的柔荑轻轻推开了。

    好累、好苦有谁曾看出他自从讨伐西北回京后这曾最深的感受?他宁可重回没有锦衣玉食的边关,没有歌舞升平的战场。那里没有京师复杂的人际关系、似敌似友的交情,不必时时察言观色、谨言慎行,以防暗中树敌。锋芒不可太露,反应需要机伶,在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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