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气氛仍是很僵硬。

    侍者领着他们到一张圆桌前，斐晔冬很自然的正要坐在苏杏璎旁边，苏妈却比他快一步的坐下令他顿时呆愣住，晋敏眼尖的赶紧出来打圆场。

    “苏妈妈，我一定要坐在你旁边，这样我们才可以边吃边聊嘛！来，你们男生坐一边好了。”

    点完菜后的气氛仍很奇怪，斐晔冬主动的端起饮料跟她问好。

    “伯母，欢迎您到台北来玩。杏璎以前是我的秘书，她很聪明，能力也很好，有她在我身边帮着我，我觉得轻松不少…”他笑着说。

    “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我们苏杏璎，要是没有你们这些好朋友，我们杏璎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舍不得她吃一点点苦，她高中毕业就一个人上台北来了，一个人半工半读才完成了学业，做事、上班养活自己，看着她这么的辛苦，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有说不出的心疼，现在看到你们这群好朋友都对她这么的好，我真是有说下出的感激，来，我代杏璎谢谢你们。”

    “妈，你说这些干么啦…”

    苏杏璎赶紧拉着母亲，伯她一说那些交际话，就没完没了。

    “对呀、对呀，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好朋友嘛！苏妈妈，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喔！”晋敏马上也笑着回应着。

    齐迅、斐晔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碰到了一个比客户更难缠的角色。

    苏妈说起话来不但面面俱到，而且不伤颜面的否认了斐晔冬的位置，也重申了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地位是无人取代的。

    “伯母，其实杏璎一直都很独立，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有时候我们都还被她照顾呢！像这回我受伤了一样，我才应该好好的谢谢她…”

    斐晔冬强烈的感觉伯母对他的敌意与否定，但该说的话跟立场还是表明清楚。看着杏璎一直沉默着，他觉得要为她取得她母亲的谅解与认同！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她，别人究竟是帮不上忙的。

    斐晔冬鼓起勇气的继续说：“伯母，杏璎她的领悟力很高，尤其是对于美术设计更是有天分，但她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学历与经济能力，我很鼓励她出国去学习，因为在国外的学习环境现阶段都比国内好，而我也有这个想法，我跟杏璎可以一起出去，伯母，如果你相信我，我会好好的照顾她。”

    “喔…这样啊？对了，我刚刚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看你好像伤得不轻，也没把你自己照顾好嘛…”

    苏妈一下就四两拨千斤的把他的话打回票了！

    她笑着说：“你对我们杏璎这么好，我真是有说不出的感激，但是我们杏璎跟你们不同，怪只能怪我这个母亲的，早早就跟她爸爸离婚了，我们是贫苦的单亲家庭，我们的家庭背景哪能跟你们比呀！我觉得她还是找个家世背景相近的人家比较好，这样以后大家才不会后悔。

    “而且我也老了，我希望我的女儿可以在身边陪着我、照顾我，我一直是苦命的女人，连丈夫都不要我，现在我只剩下杏璎，而且我再活也没几年了…”

    说着说着就流泪了，苏杏璎马上搂着母亲。

    “妈，你在说什么嘛，你会活到一百岁！而且我也会一直照顾你，你干脆搬来跟我一起住好了，不要哭了…”

    突然间，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好沉重…——

    “杏璎，好几天不见，我没有你公司的电话，你妈没告诉你，我有打电话给你吗？”

    斐晔冬伸手握着苏杏璎放在桌面的手，她只是静静的低着头。

    “杏璎，你说话呀！难道你在故意躲我吗？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不要闷不吭声，也不要把我排拒在门外好不好？”

    “你也知道我目前的处境，我妈现在搬来跟我住在一起，她最近人不太舒服，所以我下了班直接就回家了，我现在连课也没去上…其实现在我有很多事都不能做，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过自己的生活了。我也很不习惯，也不是故意要躲你，事实上我比你还难过日子…”

    “所以我们现在唯一可以见面时刻，只有在你的午休时间喽？”

    “暂时只能这样了。”她的眼神中透着茫然与无奈。

    “难道你要放弃自己的梦想、放弃我们的未来吗？你的暂时会是多久？时间一久，你的原动力就会消失，梦想会褪色，久而久之你就会变成一个平凡人，每天只能周旋在柴米油盐之间，你让机会在眼前飞走，而你一点都不在乎，你只在乎你妈的感觉，现在你更不会在乎我的感觉。”

    斐晔冬说着，自动放开了她的手。他是有点生气了。

    “就算我在乎自己的梦想、在乎你，又能怎么样？她是我妈，我怎能不管她，只管自己，我从高中毕业就离家了，除了每个月寄钱回家，我没有尽饼一天做女儿应有的孝道。我没有在身边陪着她，现在她需要照顾，你要我不管她，跟你出国去追求我们的未来，我做不到！要是你今天换成是我呢？你会选择什么？亲情还是爱情？”苏杏璎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没有叫你不要尽孝道，而且亲情跟爱情根本是不相冲突的嘛！没错，你很孝顺，但我觉得那是愚孝！因为你只是一味的听从，怕让母亲生气，你应该分析道理让她了解，出国是为了让自己学有专精，是增加自己的实力、增长自己的见识，是可以让母亲引以为傲的事。你并不是丢下她下管了，哪有父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成龙成凤的？”

    “我母亲是个爱子女、保守传统的女人，跟她说这些，她怎么会懂！你根本不了解我妈，我们家的环境跟你们家也不一样…”

    “我不了解你妈，那你了解？爱不是占有，也不是限制，更不是自怨自艾！因为她怕失去，所以她放不下，即使儿女们有能力可以飞得比别人更高更远，她还是舍不得放开那条一直缠绕在你身上的绳子。爱一个人就要给他空间、让他成长，而不是给他压力－－”

    苏杏璎未等他说完，就毫不客气的打断。

    “你现在给我的就是压力！你也没给我空间跟时间，让我好好处理我跟妈之间的问题。你跟我妈一样，只知道逼我，逼我不要离开你们…”——

    每晚睡前是他最难捱的时刻，枕头上彷佛还留着她的味道，屋内的每个角落也印着她的身影，甚至空气中也闻得到她的香水味！杏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表情，对他来说都是种梦魇，唯一的方法就是出国，才能忘掉她！

    不管这是不是逃避或是自私？如果缘分未尽，自然会再相聚，如果没缘，就算强求也毫无意义，究竟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日子，斐晔冬将自己投入忙碌充实的生活中，唯有如此，才能将苏杏璎从心中暂时排除。

    他忙着办出国的一切琐事，找学校办注册登记、找住所、办签证，搜集相关资讯，另外他也把已经完成的、散文寄给几家、报社，对于这件事，他投注了相当的时间与心血，因为他必须在学校开学前，至少让一家认同他的作品，这样他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安心出国。

    为了要找更多的题材，只要是假日他就往图书馆或是书店跑，他白天上班，晚上就在家不断的构思创作，只要有新作品完成，他马上跟联络然后寄出等消息。当然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在开学前几周，事情还没搞定的话。他只好将学校的注册延到下一期了…

    后来终于有家愿意出版他的作品，虽然刚开始的报酬不多，但如果省吃俭用再加上自己的积蓄，也够他生活个几年了。

    于是他正式跟齐振先提出了辞呈。

    “阿冬啊，你是真的想出国，还是想离职？你要是走了，那公司怎么办？都做这么久了，公司的事没有人比你更熟，你一走，叫我怎么办？叫我去哪里找能接你工作的人？”

    “老爹，我知道您一直对我很好，从我进公司后，您就栽培我、教育我，到今天我才能在业界稍有成就。我也知道如果放弃了现在的位置，就等于放弃了从前所有的努力，一切会自动归零，但是我必须再往前进才行，如果继续留恋现在的地位财富，只会阻碍自己的成长。我很清楚现在我要什么？我要的是智慧的成长，我想要扩展眼界！”

    齐振先听完就笑着说：“你确定你不是在逃避什么吗？”

    “或许是有一点点这样的成分啦，但是那绝不是主要的原因！”

    他沉默的注视着斐晔冬，这个他几乎待他如半子的人。他知道阿冬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有点不舍，但他知道留不住阿冬了！

    点燃了雪茄，他意味深长的说：“想不到我都还没退休，你倒是比我先退休了。”

    “老爹，其实我觉得只要您把公司交给阿迅、萝儿的话，现在您就可以退休了。”

    “喔？你觉得阿迅真的可以吗？”他想知道他的看法。

    “绝对可以！他现在不是做得很好吗？给他压力，他就会成长，慢慢的一步步授权给他，他绝对可以撑得起来。老爹，你要对他有信心嘛。”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回你出车祸，医院打电话来公司，还是他指挥大家分头去办事的。就这点看来，他是有点应变能力啦…也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好再留你了。那你学校、住宿、签证、机票，这些事都办好了吗？还有你的钱够不够？不够，老爹可以…”齐振先关心的问他。

    “谢谢老爹，不用了啦！我已经办得差不多，钱也没问题，接下来就要开始打包行李了。”

    “那我就先祝你一路顺风喽！一切安定后要写信告诉我，说下定涸旗我就会跟齐妈妈一起去找你。”

    他辞职得到老爹的批准，心里轻松不少——

    斐晔冬笑着问：“哎唷，敏儿的肚子越来越凸了，什么时候解脱呀？”

    说着，他的手就要往她的肚子摸去，齐迅一看，马上把他的手打回去。

    “干么？你想再上一遍石膏呀！要摸去摸杏璎的嘛，干么摸我老婆的！”

    晋敏马上回打老公一下，要他别提苏杏璎，可是他就是少根筋，只在乎自己的老婆被人吃豆腐。

    “你干么打我？我又没说错！”齐迅无辜的喊冤，“好！阿冬，我问你。如果杏璎今天也怀孕了，我也去摸她的肚子，你会不会打我？”

    斐晔冬愣了下，随后便说：“如果她怀孕了，我可能不会知道，而且那也不干我的事！”

    “你是不是醉了？怎么你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呀？”

    齐迅问得很直接，要他马上回答，他只是苦笑着，闷不吭声的喝酒，一旁的齐萝实在看不下去。

    “好了，不要这样喝酒，会醉的啦！我们今天是给你送行，你醉了，我们怎么跟你说话呀？”她连忙把他的杯子抢开。

    齐迅察觉斐晔冬态度跟以往完全两样。他本来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杏璎今天没出现？

    他轻轻拉拉晋敏问：“老婆，他们两个怎么啦？”

    “散－－啦－－”她只用嘴型告诉他，并没出声。

    “什么？！散了！怎么会呢？阿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要一起出国耶…”

    齐迅大声叫着，惹得餐厅其他人都往这边看。

    齐萝白他一眼，“阿迅，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我们最近都忙，大家即使在公司也难得讲个话，阿冬他一下班就跑得不见人影了，我也是到昨天才知道的。敏儿，你昨天去找杏璎，她知道阿冬就要出国了吗？”

    他们姐弟俩都看着她，等着她说话，斐晔冬则燃起根烟，眼睛注视着远方。

    “我昨天去找她时，她根本还没回家。我只好随便跟她妈聊了一下就走了。苏妈妈说，杏璎现在做两份工作，晚上到家时，她都已经睡了，就连她也难得跟杏璎讲到一两句话。我今天也有打电话去公司找她，可是她刚好出去办事了，明天我会再试试看！”

    晋敏说完，大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敏儿，”斐晔冬慢慢的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这里面是一张来回的机票，还有杏璎的护照、签证以及有些文件我都帮她办好了，这东西你要是有机会见到她，就帮我交给她，另外还有一张支票跟一封信，就麻烦你了！我的飞机是下星期一早上十一点，这段期间我会住在我爸妈那里，如果她要找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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