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在前面转弯处赫然出现的长型白色车子,使得汤妮在震惊的昏眩中回到现实。她神经紧绷着,已准备咬牙接下迎面而来的车子与她的车子相撞的力量;同时,她也惊觉到自己的车子与对面的来车竟是在马路的同一线道上。就在她刚意识到这一点时,说时迟,那时快!对面的司机立即迅速地将车子转向她车子的外线,同时传来一阵剧烈而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和一股橡胶燃烧的恶臭。
她本能而幸运地将车子转至反向,冲出坚实平坦的道路表面,在崎岖不堪的地面上巅跛着,好似在经过几个世纪后才停了下来。这时,两个前轮已陷在被长乱的杂草所遮掩住的浅沟中。
她脸色苍白,急促地喘息着,将头前倾,倚在仍紧抓着方向盘的双手上,试图平息刚才那一瞬间濒临死亡的紧张。这是她平生以来最接近鬼门关的一次。在两位驾驶员都无法预料与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千钧一发地避免了一场两车迎面相撞的惨剧。而这全是她的疏忽所造成的。她竟将车子开到迎面来车的那一线道上─一她太沉于自己的思虑,而至习惯性地将车子开到左边的线道上去了。
她模糊地意识到关上车门以及奔跑的脚步声,而在抵达草地时,脚步又放缓了下来。有人来到她车子的旁边,轻轻摇动着她的肩膀。
“你没有事吧?”一个属于男性阳刚、率直而有力的声音问道。
汤妮慢慢地直起身子,斜着头茫然地看着那张冷酷而刚毅的面孔,好似她是置身事外,隔了一段距离看着这儿的情景一般。
“是的,”她说:“是的,我没事,谢谢。”她的声音听来有些颤抖,她努力地想将声音稳定下来。“真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很高兴你能了解这一点。”那话语中率直的味道听来更明显了。那人举起瘦削棕色的手臂,拂去散乱在脸上的黑发,由此种姿势可以看出他心中的紧张亦不亚于汤妮。“假如你喜欢在马路左边开车的话,你应该留在自己国内。”
“这与喜欢不喜欢根本扯不上关系,当时我在想别的事情,而一时忘了自己。”她开始恢复过来,自已的脾气也因他的话调而升高了。“我不是说过对不起了吗?”
“这样就行了吗?”他挑畔性地讽刺道“假如你不能够注于你应该注意的地方,那你就根本不适合于在马路上开车─一任何一条马路都不行。”
汤妮不悦地眨动着她那对绿色的双眸“我猜想我就是属于你观念中,那种典型的粗心大意的女性驾驶,对不对?你这种偏见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这你就错啦!”这个加拿大人毫不为她的反击所动。“我认识许多技术高超的女性驾驶,你只不过是差了一级罢了。”那对冷静的灰色眸子打量着他纤细的身材,并在她白色衬衫领口,未扣扭口的部位停顿了片刻,才回到她的脸上。“你在旅行吗?”
汤妮耸耸瘦削的肩头,暗自决定不再供给这人任何足以调侃地的情报。“我想你不会对我在英属哥伦比亚的原因感到兴趣的。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这是我最起码能够做的。”他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车子的状况,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要把你从这儿拉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不必麻烦了,”她执拗地答道:“我会找别人帮助的。”
黑色的浓眉突然扬起。“怎么找?这儿与克尔利尔弗之间没有一户人家,而且两地相距十五哩。”
“会有人经过这儿的。”
“当然啦!在一号公路上总会有些车子的。”他撇了撇嘴唇。“不要再呆了,我的卡车上有拖曳的绳子,你坐好,等我去拿来。”
汤妮没有再表示异议,因为看来她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必须承认他是有理由生气,但又何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呢?事实上,她的驾车技术总是能够符合各项要求的,只是现在她的脑中是千头万绪,无从理起。假如有一点头脑的话,就应该早在辞去凡库弗的工作后,回到英伦的故乡,以取代这欢旅行。虽然开格瑞,这个位于西部,日趋繁荣的小镇上,应有许多可供就业的机会,但是她真正所需要的就只是一个糊口的工作吗?要不是为了莱迪,她根本就不会有离开英伦的念头。
莱迪。想到他,心中还是不禁会有一丝痛楚。她对他的看法怎会错得如此离谱呢?人家都说爱情是盲目的,而现在她知道原因了。她只是故意看他所希望看到的,而欺骗自己那样就够了。但是一当遭到考验时,却是不够。她的情感欺骗了她。
她是在一个舞会中遇到他的,一眼就被那加拿大年轻人整洁的外表与一双带笑的蓝色眸子给吸引住了。当时,一大群人正围绕着他,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好似他的自我介绍是件引人发噱的事情。他说他已习惯这儿了,因为他的名字经常被人提起。
汤妮所欣赏他的,不仅仅只是他有接受调侃的雅量,并且与他同游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他是由他所属的公司指派到英国的分公司来服务,任期为一年,而此时,已接近尾声。也许就是因为双方都了解他快要回加拿大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才进展得如此快速。汤妮,一位二十三岁的妙龄女郎,从来就没有为缺少男朋友的事而烦心过,但那也只不过是表示一个玩伴而已。莱迪就不同了,他所要求的,并不仅只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而已。当他告诉她,他爱她的时候,他的热情不仅令她感动,同时也深信不移。
他劝她抛弃她的工作,陪他回加拿大,那诚挚的语气,就好似要求汤妮做他的终生伴侣。“我们可以试试看,”他口若悬河地说:“我们没有什么可损失的,我可以替你弄到工作许可证。”
汤妮抑不住满心惊喜地想道:她可以在组织小家庭后,再辞去工作。这年头有许多妻子走出厨房到外头工作至少是在刚结婚的时候。也许是莱迪认为她愿意保有这份独立,因为打从十八岁开始,就完全过着独立生活。
一直到她抵达凡库弗后,她的美梦才被打破。就算当时她能甘心忍受分担莱迪前任妻子与一个一岁多的婴儿的赡养费的责任,菜迪亦丝毫没有打算结婚的念头。她必须承认,事实上,他根本就是很轻易地让她走出了他的生活。
就某一方面来说,她在凡库弗的工作,在她能够决定自己从今以后的生活应该何去何从之前,一直是她的一个绊脚石。在经过短暂的六个星期的共同生活后,她突然地离开了,这证明,在这儿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她之所以冲动地决定到东部来,完全就是为了远离那块伤心地。她并没有搭乘火车或是飞机,而是租车代步。她需要时间好好的想一想。昨晚,她是在靠近堪路浦斯的一家汽车旅馆中度过的,而今天晚上,她则希望能够赶到格登。汽车旅馆大都是在傍晚六点钟客满,而现在已快五点了。也许克利瓦特,这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能够提供某种暂时性的膳宿。
引擎声使她再度抬起头来。一辆卡车转过弯道驶来,扬起一阵灰尘,司机还转头瞄了在沟中的车子一眼。当卡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时,汤妮转头望去,察觉到她那位反对者刚才正挥手示意那辆卡车开下来。她不经意地发现他穿了一条宽松裤子与一件轻便的衬衫,在夕阳余晖下,他高大而壮硕的身影映照在远处她最近才旅游过的白雪皑皑的山头上。他看来好似就是属于这片原野一般。在这儿,一切都是那么的雄伟,美丽得简直令人无法抗拒。她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感伤,对她的出生地,平坦的林肯夏尔乡间,感到一阵乡愁。
卡车停了下来,驾驶从车内出来,与另一个人差不多高。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明白而简洁。那个新来的壮汉一面点头一面又回到车内,而那个较年轻的则回到汤妮的车旁,他手中拿了一捆绳子,准备将其一端系在她的车子的后轮轴上。
卡车开始向后倒车,尽量接近那辆陷在浅沟中的车子,他很快的以绳子将两部车子连接起来,然后站起来满意地点点头,才回到汤妮坐着等待的地方。
“由我来把方向盘好了。”他说道:“假如没有人驾驶的话,照这车子的角度看来,它可能会来个元宝大翻身。”
“那么应该由我来冒这个险,因为这是我的车。”汤妮说道,尽量想表现出镇静与自信。“我来驾驶。”
那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可不想呆站在那儿,讨论这件无意义的事情。”他简明地说:“你要不自已出来,否则就由我抱你出来。”
“你没有权利”她的话语激他打开车门,探身过来的动作吓得停住了。“你不准过来!”她尖声说道,两条腿在方向盘下乱蹬着。“你太过份了!”
他在她自动地爬出车子后,毫不理会地一屁股坐了过去,将车门用力关上。她余怒未消地站在那儿,看着他向卡车司机挥手示意。她首度感觉到自己身子因车子撞入浅沟的运动所带来的酸痛,同时还有一丝作呕的感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吓与庆幸。
车子迟缓的从沟中拖了上来,左边的轮子在触到地面以前上下摇动着。卡车司机将自已的车子熄火后,出来帮忙拖着那条绳子,并以赞赏的眼神打量了汤妮一眼。
“是爆胎吗?”他问道:“还好你撞上这道浅沟。”
汤妮摇摇头。“不是爆胎,是我开得太快了。”
“你是从英国来的,对不对?”他惊喜地说道:“嘿,真想不到!我父母也是从那儿过来的─一立德斯。你听过吗?”
“听过,但是从没到过那儿。”她温柔地笑了,这人友善的态度是几乎就等于另一个人的补偿。“我是住在南部─一至少最后的十二年是在那儿度过的。你去过那儿吗?”
“一直没有空去,”他承认。“应该早在孩子出生以前去一通的。我想现在只有等他们长大,能照顾自己后再去了。”他将注意力移向那个正在检视车子的年轻人身上。“有任何损坏吗?”
“到目前为止,我只发现挡泥板被撞弯了。”那年轻人灰色的眸子嘲弄地看了汤妮一眼。“你运气不错。”
“好人不长命,祸害传千年。”她柔声反驳,然后又对卡车司机笑道:“实在真谢谢你的帮忙。”
“不必客气!”他说:“小心驾驶。”
“我建议作开车时专心一点,”当卡车开走时,那年轻人对汤妮说道:“下一回,你说不定会碰到一个也在想着心事的冒失鬼。”
“你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汤妮反击道:“你难道不嫌烦吗?假如所有的加拿大人都是你这副德性,我明天就会离开这个国既櫎一但是幸好我知造他们不是。”她走过去钻入车内,强捺住怒火,关上车间,伸手打开点火装置。“我很感激你的帮忙,”她说:“在这种情况下,假如你认为这代表感激的话,我只想说再见。”
当汤妮拉开刹车,驶过他身边时,他并没有阻止她。有几辆车子快速地从西边驶来,她让它们都过去了,才开到右边的线道加速离去。她从后照镜中看到他背对着她走向他停靠在路边,面向西方的车子。总算摆脱这家快了!她心中舒了口气。
一直到她走了大约两里左右,差点错过那面写着“铜湖”的告示牌时,她才了解自已被刚才那个意外事件,搞得是那么的心神不宁。告示牌上说明有供应露营所需的膳宿设备,这至少意味著有休息和填饱肚子的地方。她可以在这儿养足精神,然后一大早就前往开格瑞,而将整个周末的时间保留下来,以决定自已该何去何从。她实在应该赶紧做决定了。假如她还想省下去购买机票回家的钱,那么她身上的钱只够再维持个把礼拜而已。
她有些犹豫地将车头调至东北方,驶离高速公路,开上旁边的那条小径。现在,她可以瞧见亚伯达山区的层层山系,其中有个山峰特别突出,耸立云霄,山上经年覆盖着白雪。在前面,则是一些较矮小的山丘,上面满是松树,形成一片树海,其中只有一些旷地,看来倒像是沙漠中的绿州一般。
这就是铜湖所在的位置。汤妮从小径的转弯处,可以俯瞰其全景。它长约三又四分之一里,宽约半里,形似梨状,右边湖畔则是一片树林。在远端,稀稀疏疏的几栋房子,都各有平台直伸入湖中,在此刻,太阳西斜,透过西阳余晖,不难了解此湖名称之由来。湖面一片汤金红色,清风徐来,如同一面被吹动的水镜一般。
临时住宿的地方与拖车则是在最前端,从汤妮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山脚下有三排固定拖车的设备,旁边还有可供野餐的长桌与凉亭。在几百码外,一片苍绿的树林中,则是一些造型整齐精致,供临时住宿的小平房。后边还有一个栅栏,几匹马正在那儿低头啃嚼着青草。湖畔的长台旁,则停泊着几艘小船。她只看到一两个人,但是所有固定拖车的设备都已没有空缺了,这很可能意谓着这儿已客满。她只有下来碰碰运气了。
转过下一个弯道就看到这个休息区的人口了。一块典型牧场风味的横木上烙印着:铜湖宾馆。门柱上还贴着一张告示,注明大门从晚上十一时到翌日清晨七时都是关闭着的。汤妮不禁想。这是为了禁止人们出去呢?抑或是进来?
在前面的空矿处有一道矮小的铁栅门,后面则是有些崎岖不平的分叉小径,一条通往拖车区,另一条则是通往住宿区。从停车场中所停放的车子的数量言来,这儿可能已有不少的客人了。汤妮只希望能够找到一间单人房,她实在需要好好的大睡一场。
她发现前厅虽然不大,装潢却是相当典雅,摆了一张光滑的枫木长桌。桌肩负责接待的年轻妇人在听了汤妮的请求后,颇表同情地摇了摇头。
“我正准备派人出去挂上”客满“的招牌,”她说:“我们在两分钟前才把最后两个房间租出去。”
“有没有别墅呢?”汤妮满怀希望他问道,所得到的答案却是微带同情的摇头。
“它们只限于长期出租─一假如我们有空余的房间,我们一定会很愿意租给你的。”
这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安慰罢了。汤妮想着,但是却没有说出来。一想到还要回到高速公路上,继续那乏味孤单的行程,就令她沮丧不已,但这又有什么法子呢?
“你知不知道下一家汽车旅馆距离这儿还有多远?”她疲倦地问道。
“哦!在格登还有。在克利威尔的外面还有停放拖车的地方,但是现在也可脑仆满了。”
榜登距离这儿还有好几里,当她赶到那儿,也快七点了,而且又不能保证一定能够租到房间。但是她又有什么选择余地呢?汤妮摇头苦笑,准备转身离去。“谢谢你。”
“有什么问题吗?玛佳。”突然转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汤妮马上转回身,看到在那女孩的身后,靠近门廊处,站着一个年轻人。
“没什么,”汤妮说道“我只是想要个房间。”
“我们已经客满了。”玛佳在一旁插嘴说道。
“那太可惜了。”那音调中充满了同情─一而且还不仅止于此,关怀之情出于言表。“你一个人出外旅行吗”?
汤妮点点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假如他就是经理的话,那么说不定还有转机的余地。只要能使她今晚免于开车,什么都行。不过,他看来却不象是这儿的经理。年龄比她自己没大多少,身着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格子衬衫。看来倒像是这儿露营的年轻人,而不是负责经营这儿的主持人。
“我随便睡那儿都可以,”她迫切地说:“假如可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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