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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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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班牙和意大利画派的一些好画,一幅盖兰少女,圣泰雪兹画家科里纳3的最后的代表作,使我们沉醉于艺术。至于历史,在养老院里我们马上就会有法佛哈侯爵的妹妹和罗朗夫人的女儿:君主制和共和制让我负责为它们的忘恩负义作出补偿和收养它们的伤残者。

    3热拉尔男爵。他的画米泽纳海角的科里约置于雷卡米耶夫人的大厅中。

    在玛丽泰雷兹被收容的人,那些康复后被迫从这儿出去的可怜的女人,她们住在诊所的附近,自以为又患了病而要重返诊所。在这里没有任何医院的感觉:犹太人、新教徒、天主教徒、外国人、法国人在这里得到的是胜似亲人般的无微不至的关怀。悲伤中的每一个人都以为是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我见过一个西班牙女人,如同塞维利亚的珍珠画中的多罗泰一般美丽,十六岁上死于肺病,在集体宿舍里,她庆幸自己的幸福,微笑地睁着两只黯淡的黑色大眼睛,一副未老先衰的消瘦的面孔,拉多菲内夫人询问着她的一些近况并向她保证不久便会痊愈。可当天晚上她便香消玉殒,远离了科尔多瓦的清真寺和加达基维河的母亲河:“你是哪里人?”“西班牙人,西班牙人和本地人!”

    很多圣一路易的骑士们的遗孀是我们的常客;她们随身携带的所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便是他们的丈夫身着陆军上尉军服的肖像:白色的衣服,玫瑰色或天蓝色的夹里,巨鸟型的鬈发。我们将这些肖像束之高阁。我看着他们的军团忍俊不禁:如果旧的君主制继续存在,那么今天这些肖像的数目还会增加,在一个弃置的走廊里我会这样慰抚我的侄孙们。“这是你们的叔公弗朗索瓦,他是纳瓦尔军团的上尉:他非常有才干!他在墨丘利神中做了一个字母组合字谜,开始几个字为:砍掉我的头。还在阿尔马纳施他作了一首短诗:心灵的呼唤。

    当我对花园感到厌倦时,便改去蒙特鲁热平原。我看到了这个平原发生的变化:要是我没有看到变化该多好!二十五年前,当我去梅雷维尔,去马雷,去狼谷时,我经过了缅因关隘,在车行道的左右两旁,位于采石场的缺口处和卢梭老朋友塞尔斯的苗圃,我只是看到一些磨坊、一些吊车的车轮。德努瓦耶为皇家卫队士兵建造了几个可容纳万人的大厅,他们在每次战役失败之后,所有王国被打垮之后,便来这里喝闷酒。在磨坊的四周,立有几间乡间小屋从缅因关隘一直延伸到蒙一帕尔纳斯关隘。更高处是冉森教派的磨坊和与之对照的洛赞的小房子。乡间小屋旁边的一些金合欢树是这些穷人的纳凉处,就如同苏打水是乞丐们的香槟酒一样。一个庙会剧院让那些弹奏嘈杂音乐的流浪人定居下来。形成了一个小村庄,有了一条石板路,一些作小曲的人和一些警察;警察中有昂菲翁和塞克罗。

    在生者定居的同时,死者也要求一席之地。尽管招致一些醉汉们的反对,人们还是在一个如阿布瓦塔一般废弃的磨坊的围墙里圈出了一处公墓:就是在那里,死亡每天都在运走它收获的谷物;一堵简陋的墙将死亡与舞蹈、音乐、喧嚣隔离开来;短暂的喧哗、一个小时的婚礼便将它们与无穷的沉寂无尽的黑夜和永恒的婚礼分隔开来。

    我经常到这座远不如我年迈的公墓里去走一走,这里,吞噬着死人的虫子还没有死去;我读着这些碑文:多少十六到三十岁的女人成了坟墓的猎物!幸福的是她们只度过青春时代!热弗尔公爵夫人,迪盖克兰,另外一个年代的骨骸的最后一滴血脉,在这些长眠的平民之间小憩。

    在这次新的流亡中,我又多了一些作古的朋友;勒穆瓦纳先生1长眠于此。他是德蒙莫兰先生的秘书,通过波蒙夫夫介绍给我的。我在巴黎时,几乎每个晚上,他都和我进行简单的交谈,我们的谈话诚挚友好,令我非常愉快。我疲惫不振的精神得到休息,变得健康放松。我将崇高的圣徒勒莫瓦纳先生的骨灰留在了台伯河畔。

    1他死于一八二九年,见勒瓦杨先生的夏多布里昂先生的光辉、痛苦和幻想。

    围绕着诊所的林荫道和公墓是我散步的场所。在这里我不再渴望什么:不再有前途,我便不再有梦想。对于新一代人我显得陌生,在他们看来我好像是光秃秃的、布满灰尘的旧式圆眼镜;我现在勉强被一块经时光裁剪而变短的发角的破布覆盖着,就像一个部队的传令官裁剪着一个没有光荣历史的骑士的燕尾服—样,我乐于被撇在一旁。我很高兴住在关隘步枪的射程之内,住在一条大路旁边,随时准备启程。时光就在计程碑的脚下,在我注视着邮递员中流逝

    一八二八年我在罗马时,曾计划在巴黎我僻静住所的尽头,建一个花房和一个园丁住的房子,这是我在大使馆和在托尔韦加塔发掘找到的文物残片得到的全部积蓄。德波里亚克先生从中斡旋,我将这处令我陶醉的地方奉献给了国家:我重新陷入穷困潦倒,再见了我的花房:财富就像玻璃一样不堪一击。

    我用纸张和墨水有一个坏习惯,使得我忍不住潦草书写。我拿起这支不知我将写什么的笔,将这段过长的描写涂抹了至少三分之一:如果有时间,我还会将它删节。

    我应该请求那些感受到我某些想法的痛苦的朋友原谅我。我只会张开嘴笑,我忧郁、身体衰弱,的的确确是有病。无论谁看过这本回忆录都可以看到我的命运是怎样的。我没有依偎过母亲的怀抱,痛苦便早已向我袭来。我不断遭受失败,我感受到我一生的不幸,它对于这间脆弱的陋室显得过于沉重。但愿我所爱的人不会因此而自认为被背弃;但愿他们原谅我,但愿他们能容忍我的狂热:在这些冲动中,我的一颗心全是为了他们。

    我呆在那里,将这些脱线的纸页杂乱无章地扔在桌上,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将它们掀起,这时有人交给我如下的贝里公爵夫人的信和附论:走,再一次回到我双重生活的另一面:积极的一面。

    我两次要求您来我这里,但遭到政府的拒绝,对此我深感不快。我遭到过无数的苛待,这一次可能是最沉重的。我有好多事要跟您讲!有好多事要征求您的意见!既然必须放弃见您的想法,那么至少我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尽力将委员会的事托付与您,我愿意如此而且您也能做到:因为我毫无保留地相信您对我的关爱和对我儿子的忠诚。因此,先生我特别委托您去布拉格并且向我父母讲明,如果直到二月二十二日我们拒绝宣布我的秘密婚姻,那么我的想法更多地是为了我儿子的原因并借此证明,一个母亲,一个波旁内人并不害怕面对危险。我只是让我的儿子大体上能理解我的婚姻;但是政府的威胁,道德的折磨已达极限,促使我决定发表这个声明。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我自由,如此多的希望落空之后,该是向我的家人和全欧洲作一个解释的时候了,以防止一些败人名誉的猜测。我本希望早点这样做,但是一次绝对非法的拘禁和与外界联系上不可克服的困难让我一直拖到今天。您跟我家人说,我已在意大利和康波一弗兰哥王族的埃克托尔吕克谢齐一帕利伯爵成婚。

    啊!夏多布里昂先生,我请求您给我亲爱的孩子们带去我给他们所有的爱,对亨利讲我比任何时候都更相信他能努力逐渐地赢得法国人的赞美和爱戴。对路易丝讲我多么希望能幸福地拥抱她,她的来信是对我唯一的安慰。向国王转达我的敬意并向我的兄长和姐姐献上我的温情。我请求您给我带回我孩子和家人对我的所有的祝愿。被囚禁于布莱的城墙内,我找到了一个安慰,那就是有一个像夏多布里昂子爵先生一样的代盲人;他是我永远值得信赖的人。

    玛丽—卡罗利娜

    一八三三年五月七日于布莱的城堡

    又及:

    我对您和拉多尔一莫布尔侯爵先生之间达成的协议感到非常满意,其中对我儿子的利益给予了高度重视。

    您可以把我写给您的信转给拉多菲内夫人。您向我姐保证,一旦我获得自由,便会刻不容缓地给她寄去所有关于政治事件的文件。我所有的愿望就是一旦获得自由便马上到布拉格去。但是我所经历的各种痛苦已如此摧残了我的健康,以至于我不得不在意大利停留以稍作恢复,并且不让我可怜的孩子们对我的变化感到惊恐。您研究我儿子的性格,他的品质,他的嗜好,甚至于他的缺点;您告诉国王拉多菲内夫人和我自己,他需要改变、改正和完善的地方,您要让法国了解她对年轻国王所寄予的希望。

    通过与沙皇几次的接触,我知道他曾多次很好地接受了我儿子和奥尔加公主联姻的建议。德舒洛1先生将给您提供在布拉格的人士的详尽情况。

    1德舒洛(dechoulot),贝里公爵夫人与她的支持者之间的联系人。

    首要的是做一个法国人,我请您向国王请求保留我王妃的称号以及我的姓。撒丁的国王的母亲,一直称作卡里尼昂王妃,尽管她嫁给了德蒙莱尔先生,而且她还给了他亲王的称号。玛丽—路易丝,帕尔默女公爵,在嫁给雷佩尔伯爵后仍保留了女王的称号,并仍是她儿子的监护人:她其他的儿子姓内佩尔。

    我请您尽快动身去布拉格,我深深希望您能及时到达,并让我的家人能从您这儿得知所有这些细节。

    我希望尽可能不让别人知道您的行程,至少不让别人知道您是我的送信人,以避免我唯一的、如此珍贵而不寻常的与外界联络的方法为人发现。我的丈夫吕克谢齐是西西里四个最古老的家族之一的传人,是唐克雷德国王1十二伴侣中唯一幸存的一支。这个家族因其对国王们的事业高尚的忠诚而为人关注,康波一弗兰哥王子,吕克谢齐的父亲,是我父亲议院的第一贵族。当今的那不勒斯国王2非常信任他,将其安置在其弟弟西西里总督的身旁。我不跟您讲他的情感;他的情感在各方面都与我们一致。

    1唐克雷德(tancrete),十一世纪西西里国王子。

    2费尔蒂南二世(ferdinand2)为贝里公爵夫人的兄弟。

    我坚信被法国人理解的唯一方法便是给他们讲荣誉,并让他们面对光荣。我有一个想法,便是把比利时并入法国并作为儿子执政的开始。吕克谢齐伯爵替我就这个问题向荷兰国王和奥兰日王子提出初步建议;他为这些建议的被理解作了很大贡献。对于我全部心愿所在的协定,我没能有幸完成它;但我想还会有成功的机会;离开旺代之前,我已授权德布尔蒙元帅先生继续这件事情。没有人比他更能把这件事办好了,因为他在荷兰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布莱一八三三年五月七日玛丽卡罗利娜

    又及:我没有把握在什么地方我能给拉多尔一穆布尔侯爵写信,您动身之前请尽量去看看他。您可以跟他讲讲所有您认为合适的事情,但绝对要保密。您跟他商定给报界一个指导意见。

    思考与决心

    读了这些材料我很感动。作为那么多国王的女儿,这个从如此高处跌落下来的女人,在长期听不见我的建议后,她仍有崇高的勇气寻求我的帮助,并原谅了我曾经预言过她的举动不会成功:她的信任深入到了我心中并使我感到荣幸。贝里夫人对我作了准确的判断;我没有背离这个使她丧失全部的举动的宗旨。用王权、荣誉、将来和命运作赌注,不是一件平凡的事情:世界认为公爵夫人可能是一个英雄的母亲。但是应当被人咒诅的是,史无前例的针对一个虚弱、孤单、无助、受到密谋反对她的政府的各种力量攻击的女人不知羞耻的折磨,好像是战胜了一个了不起的当权者一样。一些父母听凭他们的女儿受到仆人的嘲笑,用四肢支撑着她让其当众分娩;叫唤角隅里的当局、狱卒、间谍、过路人来看孩子从女囚犯的腹中出生,就像人们曾号召法国来看他的国王1的诞生一样!哪个女囚?亨利四世的孙女!哪个母亲?被人们占据了王位又被驱逐的孤儿的母亲!在苦役犯监狱,人们能否找得到一个出身微贱的家庭有斥责一个蒙受了这种耻辱的孩子的想法吗?杀死贝里公爵夫人恐怕要比让她忍受极端专制的耻辱还更加高尚一些。在这件可耻的事件中,宽容归于时代,耻辱则属于政府。

    1一八三三年五月十日在布莱城堡,公爵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下一个女儿。

    贝里公爵夫人的信有不止一处值得注意:与比利时合并和亨利五世婚姻有关的部分,显示出她的头脑擅于考虑重大的事情。有关布拉格家庭的部分令人感动,公爵夫人害怕被迫在意大利逗留以稍作恢复,并不使她的变化过分惊吓她可怜的孩子们。还有什么比这更忧伤和痛苦的呢!她补充道:“哦!夏多布里昂先生,我请求您给我亲爱的孩子们带去我所有爱,等等。”

    哦!贝里公爵夫人,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衰弱的人,又能为您做些什么呢?但是听到这些话语我怎么能拒绝:“被囚禁在布莱的城墙内,我找到了一个安慰,那就是有一个像夏多布里昂先生一样的代言人,他是我永远值得信赖的人。”

    是的,我将去履行我最后一次也是最光荣的一次大使职责;我将以布莱女囚的名义去找圣殿的女囚;我将去商谈一个新的家庭条约,将一个被囚禁的母亲的拥抱带给被流放的孩子们并出示这些信件,通过它们,她的勇气和不幸使我相信她的清白和美德。

    一八三三年五月十四日到二十四日

    在马车上用铅笔写作,在旅馆用墨水写作

    从巴黎出发——德塔莱朗先生的敞篷四轮马车——巴塞尔——从巴黎到布拉格的日记

    一封给多菲内夫人的信和给两个孩子的便条附在给我的信中。

    我有一辆象征我昔日威严的双座四轮轿式马车;以前在乔治四世的皇宫里,我坐在马车里十分惹人注目,还有一辆敞篷四轮旅行马车,它是为了让塔莱朗亲王使用而制造的。我让人将这辆敞篷马车作了检修,以便它能用作超常的行驶:因为基于它的来源和习惯,在亲王死后,这辆马车便很少使用。五月十四日晚八点半,谋杀亨利四世的纪念日,我动身去寻找亨利五世,这个被流放的孤儿。

    对于我的护照我不无担心:这是本外交护照,没有体貌特征,有效期为十一个月,它是由瑞士和意大利签发的。我使用它从法国出境并重返法国,不同的签证证明了各种情况。我不想更换这本护照,也不想重新申请一本。所有的警察局也许都得到了通知,所有的电报机也许都已开启。也许在所有的海关,我的牛皮车篷1马车和我本人都会遭到搜查。如果我的文件被查出,不知会有多少迫害的借口、多少次的住宅搜查、多少次的逮捕!对王室的囚禁更会遥遥无期!因为事实证明公爵夫人有她的秘密方法与外界保持联系。因此我不可能申请新的护照以让人知道我的动向;我相信会吉星高照。

    1覆盖于马车外面的牛皮车篷。

    避开行人过多的法兰克福这条路线和电报线下经过的斯特拉斯堡路线,我和我的秘书亚森特皮洛热(他已习惯我所有的坎坷)和巴蒂斯特(当我是老爷时,他是一个侍者,我失去领地时不久他便成了我的仆人:我们可以说是荣辱与共)。还有我的厨师、有名的莫努米拉依(我从部里出来时他也离开,并表明他只为我做事)一起上了去巴塞尔这条路。通过复辟王朝时期引进大使时已明智决定卸任的大使都应回归自己的个人生活,巴蒂斯特也已经重新做了仆人。

    到达了阿尔特克奇边境的一个驿站,来了一个宪兵并且要我出示护照。一看到我的名字,他便对我说他已按照我侄儿,在一八二三年西班牙战争中任龙骑兵上尉的克里斯蒂昂的命令行事。在阿尔特克奇和圣路易之间,我遇到了一位神甫和他的教会堂区居民在举行一次反对鳃角金龟的游行,自从七月革命以来的这些日子里,这种丑陋的动物大量增长。在圣路易,海关人员认识我,便让我过去了。我高兴地到达了巴塞尔的城门口,去年八月曾经检查过我的那个瑞士老鼓手长在那里等着我,但这次与霍乱无关。我将南下去莱茵河畔的三王镇,时间是五月十七日上午十点。

    旅馆的老板为我找了一个叫做施瓦兹的仆人,他是巴塞尔本地人,可以在波希米亚为我作翻译。他讲德语,就像我的好朋友,米兰的白铁匠约瑟夫在墨西亚用希腊语询问斯巴特遗迹一样。

    当天,五月十七日晚六点,我离开港口。登上马车时,我惊讶地在人群中又见到了阿尔特基克的宪兵;我不知道他是否被派来尾随我的:从法国起他便老老实实地护送着我的马车。我给了他一些钱,为他的老上尉的健康而干杯。

    一个小学生走近我,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道:致十九世纪的维吉尔。我念着改自埃内伊德的这段话:macteani摸,generosepuer1。车夫扬鞭策马,我带着在巴塞尔获得的崇高的声望骄傲地出发了,我为成为维吉尔感到十分惊讶,也为被称作孩子“generosepuer”而心醉神迷。

    1见第一卷99页注解1。

    莱茵河畔——莱茵河大桥——莫斯克奇——雷雨

    我过了桥,让巴塞尔的市民和农民在他们的共和国中打内战2,并且以他们的方式完成在社会全面变革中他们被委任的角色。我重新登上了莱茵河的右岸并带着一些忧愁注视着巴塞尔乡村高高的山岗。去年我在阿尔卑斯山来找寻的流亡生活,于我似乎是更加幸福的生活的一个终结,是比我再次从事的帝国的事情更加愉悦的经历。我对贝里公爵夫人和她的儿子抱有一线希望吗?不是;而且我坚信,尽管我做了最近的这件事情,但在布拉格我根本找不到朋友。像那些对路易菲利普发过誓的人,那些只是颂扬灾难性指令的人,对于查理十世来讲,比我这个决不肯背誓的人一定更显亲切。因亲近国王更有双倍理由相信:人们喜欢奉承的背叛甚于严肃的忠诚。因此我来到布拉格,就像一个从联盟时期在巴黎被处绞刑的西西里战士1走向绞架:拿不勒斯的教士尽力任他安息并在途中为他祈祷:阿们!阿们。我的思绪在驰骋,因此时马车正载我离开;但是当我想到亨利五世母亲的不幸时,我便对自己的抱怨感到自责。

    2当时,巴塞尔城市与农村正发生战斗。

    1为梅耶内作战的西西里战士杀死了一个法国绅士。故事来源于埃图瓦尔。

    莱茵河畔从我的马车旁疾驰而过,让我感受到这是一种非常愉快的消遣:当我们看窗外的景色时,不管你在想什么别的东西,映人你眼帘的景色仍然可以进入你的思绪之中。我们行驶在点缀着五月鲜花的草地间,树林中的一片新绿是果园和树篱。马、驴和牛,猪、狗和羊,鸡和鸽,鹅和火鸡在田野中与它们的主人相依相伴。莱茵河,战争之河,仿佛在这幅田园景色之中悠然自得,就像一个行军住宿在庄户人家中的老兵。

    第二天早上,五月十八日,到达夏费斯之前,我叫人驾车去了莱茵瀑布;我抽出一些时间来欣赏瀑布壮观的景色。我可能将最后的日子安排在俯瞰瀑布的小城堡中。如果我把未曾实现的阿达拉梦想留在了尼亚加拉,如果在蒂沃利我存有另外一个已经在世上消逝的幻想2,那么在莱茵河瀑布的城堡主塔中,我就不会发现一个更美的视觉,它飘浮于莱茵河畔并且用我失去的所有影子让我得到藉慰。

    2指波利娜德博蒙(paulinedebeau摸nt)。

    从夏富兹我继续赶路去于尔姆。这个地区是已耕种的盆地,一些覆盖着树林,彼此分开的小山丘一直延伸到盆地的底部。人们已对这些树林进行了开发,可以看到一些橡树,有些被砍倒了,还有一些竖立着。地上的表层,是一些白色的光秃秃的树干和树枝,仿佛是一副怪异动物的骨架;下层是一些多毛的细枝,点缀着一些黑色苔藓,呈现出一派春天的嫩绿,它们结合在一起,这种现象在人的身上是永远看不到的,它是一种暮年和青春双重美的融合。

    在平原的枞树林中,一些树被连根铲除留下了一些空地,这些地方变成了草地。这些位于林中的草地显得既严谨又怡人,让人想起了新世界的热带草原。这些小屋取自瑞士人的性格,小村庄和小旅馆以一种诱人的洁净而别具特色。这在我们国家还鲜为人知。

    晚上六七点钟,停在莫斯克奇吃晚饭,我探头窗外,一群家畜在泉边饮水,一只小牝牛在跳跃嬉戏,就像一只狍子。凡是人们善待动物的地方,动物便会很快乐,并和人们愉悦相处。在德国和英国,人们几乎不鞭打马匹,也不呵斥它;马儿自觉排列在拴马柱旁,只要低声地指令或轻轻地拉拉辔头,马便会往前或停住。而法国人便显得不那么人道,您看过我的马车夫是怎样驱使他的马匹的吗?他们用靴子踢马的侧身,用鞭子抽打它的头部,为了让马后退,甚至拉断了马嚼子,并对这可怜的动物进行各样的诅咒和侮辱。人们强迫着这些牲畜拖拉或背负着超出它的体力的负重,为了强迫它们向前,人们把鞭子打得都卷了起来1。高卢人的野性仍留在我们身上。它仅是掩藏在我们的长袜和领带的丝绸下面。

    1用鞭子毒打。

    不只我一个人惊讶,那些和我一样将头伸出窗外的女人也是如此。在经过一些不知名的小村庄时,我时常问自己:“你愿意在这里住下来吗?”我总是回答自己:“为什么不?”轻狂年少时,准不曾吟诵过行吟诗人皮埃尔维达尔诗:

    我有美丽的兰博

    送给我的绶带,

    比理查德国王拥有普瓦提埃、

    图尔、昂日更富有。

    梦想无处不有,痛苦和欢乐随处可见。莫斯克奇这些凝望着天空或我的马车,这些注视着我或什么也没有看的女人们,难道她们就不像巴黎的人们一样,没有快乐和忧愁,没有财产、没有心事、没有家庭吗?如果不是晚餐在一声轰隆的雷声中富有诗意地开始,我还沉浸在对周围事情的遐想之中,真可谓小题大作。

    一八三三年五月十九日

    多瑙河——乌尔姆

    晚十点,我重新上了马车,在打在车篷顶上的淅沥1的雨声中入睡了。马车夫的小号声唤醒了我。我仿佛听到遥远的河流的潺潺之声我们在一个城市的门口停下来,城门打开,有人检查我的护照和行李,我们进入了符腾堡国王陛下辽阔的帝国。我在回忆录中向埃莱娜大公爵夫人,这朵优雅而精致的,现在被禁锢于沃尔加温室中的鲜花致意。我仅仅体会了一天高位和财富的价值:在梅迪西斯别墅的花园里我为年轻的俄罗斯公主举行宴会。我感受到上天的神奇,地方的魅力、美貌和权力的魔力如何令人陶醉;我自认为同时成了多尔瓜多塔索和阿尔芬斯德斯特;我胜过王子却不如诗人;埃莱娜比雷诺尔更美丽。作为弗朗索瓦一世和路易十四的继承人的代表,我有过一个法国国王的梦想。

    1笔误,原为噎食声。

    没有对我进行任何检查,我对君主的权利也无任何的反感。当君王们不再承认王权时,我还承认了一个年轻君主的权利。海关和护照的粗俗和现代特征与暴风雨,哥特式的门,小号声以及激流声形成的鲜明对比。

    没能见到我准备解救的被压迫的城堡女主人,而在出城时,我见到了一位年迈的好人;他问我要六个克莱泽。他用左手将一个灯笼举至与他的灰白的头子齐,向坐在位子上的施瓦兹伸出右手,张开的口活像被鱼钩钩住的白斑狗鱼的嘴:因淋湿了一身而生病的巴蒂斯特也忍俊不禁。

    我刚刚穿过的这条激流是什么河?我问车夫。他对我吼道:“多瑙河。”我又跨越了一条著名的河流而浑然不知,就像我上了玫瑰月桂欧罗塔斯床而不知晓!我饮过梅查色贝河,艾利坦河,台伯河,塞非兹河,艾姆斯河,约旦河,尼罗河,贝蒂斯河,特茹河,艾伯尔阿,莱茵河,斯普雷河、塞纳河等等这些默默无闻或驰名于世的河流的水啊!不为人知,它们没有给我一点它们的平和;声名显赫,它们也没有给我传达一点它们的光荣;它们仅能说他们看着我经过就像河岸看着水波经过一般。

    在浏览了莫罗和波拿巴特的田园风景之后,五月十九日星期日清早,我到达了于尔姆。

    亚森特,是荣誉勋位团成员,他配带着勋带:这种装束赢得了我们异常的尊敬。我的扣眼上只有一朵小花,人们知道我名字之前,依据我的装束,把我当作一个神秘人物,在开罗,我的穆鲁克骑兵1不管我愿意与否,把我想象为冒充博学之人的拿破仑的一位将军;他们一点也未放弃,并预计我不久就可以看到我将埃及放人我的囊中。

    1古代埃及素丹卫队兵士。

    但是,正是那些我们烧毁了他们的村庄并掠夺了他们的粮食的人们怀有这种感情。我享受了这种光荣;但如果在德国我们只作一些好事,我们在那里还会这样后悔吗?无法解释的人性!

    战祸已被遗忘;我们在占领地上留下了生命之火。行进中的这群迟缓的人仍继续激昂,因为人们在此已开始融洽。今天我发现人们背着包在守夜,他们准备出发,好像在等着我们作为队伍的排头兵。法国人总是被当做传达行进命令的副官。

    于尔姆是一个小城,没有特别的地方,毁坏的城墙成了菜园和散步的场所,所有的城墙都是如此。它们的命运与军人们的命运有些相似:战士们年轻时拿着武器,残废之后便成了园丁。

    我去看了大教堂,这是一个哥特式的高尖顶大厅,底边分成两个狭窄的拱顶,仅由一排柱子支撑着。使得内部建筑既像一个大教堂也像一个大会堂。

    教坛的帷盖上有一个精致的钟,尖尖的就像一顶主教帽;钟的内部有一个中心,一个石头的带有水泥图案的螺旋拱顶绕其旋转。一些穿透出来的对称的针好像是为了支撑一些大蜡烛。当主教在节日布讲传道时,这些蜡烛照亮着他的三重冠。我没有看到教土们的司仪,却见到了一些在花岗岩的叶饰上跳跃着的小鸟:它们在庆贺第五个创造日赋予它们声音和翅膀的上帝的话语。

    中殿空荡荡的,教堂祭台周围有一些小伙和姑娘分成两群在聆听教诲。

    宗教改革(我已经说过)错误地渗透到天主教的建筑物中,在这点上它是卑微可耻的。这些高的柱廊需要众多的神职人员。豪华的仪式、圣歌、油画、装饰物、丝绸的帷幕、打褶帷幔、花边、金银、祭坛的灯、花和香火。耶稣教枉讲了它回归了原始的基督教,这些哥特式的教堂说明它已背叛自己的祖先:这些耶稣教徒,这些奇迹的设计师们,是和路得和加尔文的后代不同的人。

    一八三三年五月十九日

    布莱尼姆——路易十四——海西森林——野蛮人——多瑙河源头

    五月十九日中午,我离开了于尔姆。在蒂兰根,因为马匹缺乏,我在大街上逛了一个小时,作为消遣我看着筑在烟囱上的鹳巢,好似雅典清真寺的尖塔:很多麻雀无礼地将它们的巢建在安详的“长颈皇后”寝宫里。鹳的下面,住在二楼的一位妇人,在半卷的百叶窗的阴影中注视着行人;这位妇人的下面是一个放在壁龛中的木制圣徒。圣徒将匆忙地从壁龛走向大街,妇人从窗边走向坟墓:那么鹳呢?她将飞走:这三层楼便将如此完结。

    在蒂兰根和多挪维慈之间,我们穿过了布莱尼姆战场。莫罗军队的脚步丝毫也未能抹去路易十四军队的脚印。在这方土地,伟大国王的失败胜过伟大皇帝的成功。

    为我驾车的马车夫是布莱尼姆人,驶近他住的村庄时,他吹响了小号:也许他在告诉他喜爱的农女他打这儿经过;她会在田地间喜不自禁,而在这田野里,法国二十七个营和十二个骑兵连成了俘虏。纳瓦尔军团,我曾有幸穿过这个军团的制服,在凄凉的号角声中埋葬了他的军旗:这里是世纪更替的共同之所。一七三九年共和国从莱尼姆大教堂拿走了一七四年君主制时拔掉的旗帜,它为王国复仇并杀死了国王,它砍掉了路易十六的脑袋,但仅仅只是让法国撕掉白旗。

    一直到被拿破仑胜利的湍流冲饰成的沟底去找寻记忆,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感受到路易十四的伟大的了。这位君王的东征西讨给我们国家留下了保存至今的国境线,布里埃内的学生,他合法地挥着一柄剑,将欧洲一段时间监禁在他的前厅;但欧洲从中走了出来:亨利四世的孙子将这同一个欧洲置于法国的脚下:欧洲仍保留着。这并不意谓着我将拿破仑和路易十四作比较,他们有着不同的命运,分属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民族:一个结束了一个世纪,另一个开辟了一个天地。我们可以用蒙田评论恺撒的一句话来说拿破仑:“我原谅胜利没有能够摆脱他。”

    我和佩尔迪埃一起看到的布莱尼姆城堡的不相称的墙毯,表现了塔拉尔无帅向马尔博鲁公爵脱帽献媚。塔拉尔仍然是老勇士的红人,他曾在伦敦被监禁,在安娜女王心目中,他击败了曾经在布莱尼姆战胜过他的马尔博鲁而成为法国科学院院士1,按照圣西门所说的:“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眼中略带嫉妒,目光炯炯,充满狡黠的人,却因其野心而不断被魔鬼击败。”

    1塔拉尔(tallart)不是法兰西学院院士,而是科学院院士。

    我在马车上写历史:为什么不?恺撒在轿子上做得很好;如果他赢得了他所写的那些战斗,那么我也没有输掉我所说的那些战斗。

    从蒂兰根到多挪维慈是一块富饶的平原,高低不平,麦田和草地错杂其间。随着道路和河流的蜿蜒曲折,我们离多瑙河忽远忽近。在这个高度,多瑙河水像台伯河水一样,仍然呈黄色。

    您刚走出村庄,便会看到另一个村庄;这些村庄洁净而怡人,房子的墙上通常有一些壁画。随着我们走近奥地利,一些意大利的特征呈现出来:多瑙河的居民不再是多瑙河的农民。

    他的下巴畜着浓密的胡子:

    全身毛茸茸的

    像一头熊,但却是一个野蛮人1。

    1引自拉封丹的多瑙河的农民

    但是这里却缺少意大利的天空:太阳低而且白;种植异常稠密的小镇不同于罗马尼亚的那些其中孕育着艺术代表作的小镇,人们耕种着土地,而这种耕作,像一株麦穗,产生出古代凿子的某种奇迹。

    在多挪维慈,我后悔到得太晚而未能欣赏到多瑙河的一个美景。二十一日,星期一,还是同样的景象,但土地显得比较贫瘠,而农民也显得比较贫困。我们开始看到一些枞树林和小山丘。海西森林绵延至此。普林给我们作了独特描述的树木经过几代人的砍伐,现在已和百年橡树一起被埋葬了。

    当特拉让在多瑙河上架起一座桥时,意大利人第一次听到了对于古老的世界如此不祥的名字:哥特人的这个名字。无数的野人打通了这条路并洗劫了罗马。匈奴人和雅典人在莱茵河畔,像台伯河的敌人一样,对照戈利瑟建起了他们的木质宫殿。阿拉尼克的游牧部落于三七六年跨越了多瑙河,推翻了文明的希腊帝国,一八二八年,俄罗斯人在同样的地方越过多瑙河,企图推翻建立在希腊废墟之上的野蛮帝国。特拉姜猜得到有朝一日,在阿尔卑斯山脉的另一侧,在他几乎已发现的河流流域,将建立起一种新的文明吗?诞生在黑色丛林中的多瑙河,它也将死于黑色的海洋,它的主源头藏匿于何处?在一个德国男爵的院子里,男爵雇佣着女河神为他洗衣服。一位地理学家竟敢否认这件事实,于是这位贵族所有者对他进行起诉。判决结果为多瑙河的源头是在这位男爵的院子里,而不可能是在别处。以普多雷梅的谬误达到这个重要的真理需要多少个世纪啊!塔西特山将多瑙河从阿伯罗巴山上引下山,但是科门德斯契奴斯科,马罗曼汉加德。男爵们是罗马的历史学家依附的官员,也没有像我们的德国男爵那样精明。当我让欧多尔去伊斯泰河的出海口时,他不知道这么多,在那里,按照拉西勒所说,欧辛应在两天里背负着米特里达特度过伊斯泰河?走向它的出海口,我发现一座石坟,上面长生着一株月桂,我拔掉那些盖住了一些拉丁字母的杂草立刻便看到了一位不幸诗人1的哀歌的第一句:

    1奥维德(ovide)忧伤诗选的开头一句。

    “我的书,你将去罗马,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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