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两手抱着头,听任拳脚往自己身上落。开始还觉得痛,后来就麻木了,额头、手背流了血都不知道,两眼紧闭着,如同一具僵尸。
思维在那一瞬间也停止了,什么恐惧、忧虑,什么死呀活的,全不存在了,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后来,小姨于婉真从那空白的深处翩然飘来,向他招手,向他笑。他号啕叫着,躲开众人的追打,扑向他的救星。小姨却被一阵风吹走了,红披风在风中飘。他死命追,抓住了小姨身上的一个东西——竟是那东西,长长一条,一面是薄薄的红胶皮,一面是绿绸布。他正庆幸时,突然不知咋的,一股污秽的血腥味袭来,那东西一下子套到了他脖子上,勒得他再也透不过气来。他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才发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已把他西装的领带拉到了身后,正用一支左轮手枪顶着他的后腰。面前还站着七八个男人,好像也有枪,只是没拿出来,朱明安看见他们插在衣袋和怀里的手都攥着什么硬东西。
交易大厅里仍是一片喧嚣,写字间却没多少人了。
朱明安挣扎着站了起来,又靠墙立定了,想问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然而,尚未等朱明安开口,为首的一个“礼帽”已阴阴地走了过来说:“还没死掉呀?这就好,没死掉就得还账。我们是镇国军司令部的,今日奉刘督军的命令来取那82万军费的!”
朱明安这才明白,面前这些人是穿了便衣混入租界讨账的镇国军,遂咽着流到嘴边的血水,张了张口,费力地道:“长长官这就弄错了,我们‘新远东’欠欠账不错,却却不欠镇国军的。”
络腮胡子抓紧领带,又要从身后勒朱明安脖子“礼帽”挥手制止了,对朱明安说:“邢楚之你可认识呀?啊?这个人在没在你这儿用军费做股票呀?啊?我们的文告登在华光报上你看没看到呀?”
朱明安痴痴地道:“邢副官长的事,你你们得找邢副官长和胡全珍,那那82万在胡全珍日夜银行账上”
“礼帽”说:“这我知道,日夜银行的账我们看过了,上面还有31万,我们督军要你还的是剩下的那51万!我们不会不讲道理的!”
朱明安疯笑起来:“你你们还讲道理?邢楚之自己把股票做砸了,你们却找我们要账,这这是哪国的道理?这里是租界,我们可以到工部局请会审官公断”
“礼帽”哼了一声:“老子哪也不去,就找你们‘新远东’要这51万!”
朱明安又笑,笑出了泪:“长官,这里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新远东’已经破产了,就算就算我愿给你这笔钱,也也是拿不出的”
“礼帽”说:“你拿得出。你不是还有座公馆楼么?我们刘督军说,真拿不出现钱,就用楼抵了!刘督军看中这楼了——当年郑督军要养小老婆,眼下我们刘督军也要养小老婆的!”
朱明安怔了一下,突然疯了似的失声叫道:“不!不!那楼不是我的,是我小姨的!她和这事无关!”
“礼帽”不管朱明安如何叫喊,仍不动声色地把一纸文书从怀里取出了,拍放在桌上说:“别给老子们来这一套了,我们啥都问清了,胡全珍一进我们的办事处就招供了!你小姨于婉真也是有股份的,还是‘新远东’的起办人之一,对不对?她和你又在一个床上睡觉,对不对?夫债妻还是不是理所当然?识相点,签字画押吧!”
朱明安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一下子旋起无数金星,脚底下像有双力大无穷的手在拖他的身体,禁不住又顺墙瘫到地板上
一切都完了,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形看到了,最害怕出现的事出现了,他实在是小姨的灾星,他和小姨的这段孽情,把小姨未来的余生全毁了!今日这字只要签了,他就是活下去也无脸再见自己挚爱的小姨了。
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大窗是打开着的,不知是先前冲进来的人打开的,还是这帮兵匪打开的,反正是打开的。他坐在地上,从打开的窗子看到了一片湛蓝的天空,空中有缕缕炊烟般轻淡的云丝在诱人地飘
见朱明安坐在地板上发呆“礼帽”向身边的两个汉子努努嘴,两个汉子过去架起了朱明安,把朱明安往放着文书的桌前拖。
拖至桌前“礼帽”开始念那“自愿”以楼抵债的文书,只念了几句,朱明安便把文书夺了过来,强打精神自己看。看罢,又拿着文书走到窗前,说是要想想。
也是天赐良机,就在朱明安走到窗前时,聚在交易厅里的人又从两边的门往屋里挤“礼帽”等人都到门口去阻挡,一时谁也没顾上注意朱明安,朱明安便趁机爬上了窗台。
“礼帽”发现后,惊叫道:“别别跳下去,楼楼的事我们再商量!”
朱明安把文书撕成了碎片,一点点雪花般扔下来,狂笑着叫道:“没啥好商量的!我告诉你们:于婉真是我小姨,不是我老婆,没有夫债妻还这一说!楼你你们夺不走!真要讨那51万,你们就到阴曹地府找我吧!”
“礼帽”等人忙往窗前扑。
已来不及了,朱明安仰天大笑着,纵身一跃,跳下了四楼的窗台,跌落在满是人群的摩斯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