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岐一口银牙差点没有咬碎,藏在袖中的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掐入肉中犹未有知觉,,她偏头看向祁云湘,一字一句地道:“云湘王爷,圣旨的事情,你作为辅政之臣,可知道?”
祁云湘道:“圣旨是皇上下的,事后才通知了我和陈王兄。”
“也就是说,圣旨上只有皇上的玉玺,并没有你和陈王兄的印玺。”
“是这样没错。”
“莫容易,你可知道,皇上现在并没有亲政,还不能单独发号施令?”
“罪人知道。可那毕竟是圣旨,罪人不敢不听。”
“你可知道,你是个将军,在发号任何施令之前,都要思想好,施令发下之后的后果。”
“罪人知道。”
“你可知道,因为你一个错误指令,导致江州数十万百姓丧生于洪水之中!江州现在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苏郁岐震怒之下,恨得伸手抓起案上的惊堂木,朝着堂下扔了下去,惊堂木沾着她手上的血渍,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蹦了几蹦,打在了莫容易的头上,莫容易的头上立刻鲜血迸流,流了一脸,看上去极是狰狞。
祁云湘从未见苏郁岐被气成这样过,不禁一怔,讷讷吐出两个字:“阿岐……”
纵然这件事不能全怪莫容易,但罪不及君,说不得他要担了这个罪责。
莫容易仍旧微低着头,心里知道是难逃一死了,但也没有生惧,微凉一笑,道:“罪人没有虑到江州的处境,下达了错误的指令,罪人万死难赎己罪,大司马按律处置罪人,罪人无话可说。”
苏郁岐缩在袖中的手不住地颤抖。
当年战场三年半,折损战将不计其数,侥幸活下来的,已然不多,莫容易算是其中幸运的一个,没有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却要憋屈地死在这不名之地,她都替他觉得冤得慌。
“你是应该无话可说。我问你,那江州知州如今在什么地方?”
“自下海之后,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江州知州。”莫容易并不知道江州知州田焚身上背着的罪责,只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这结果和苏郁岐所料差不了太多。田焚要么是根本就没有下海,要么就是出海逃匿了。
这些天海上大浪,驾船逃跑的可能性不大,料想他还藏在雨师。苏郁岐气得咬牙。
苏郁岐道:“田焚找不到,你又对你的罪责供认不讳,莫容易,这一次,就算你是本王的老部下,本王也饶不得你了!”
莫容易道:“罪人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请王爷按军法处置。”他本就抱了必死的心,尤其在听闻江州之事后,更是自责得想死。
祁云湘自然明白苏郁岐和莫容易之间的渊源,要处置莫容易,便如在苏郁岐心上下刀子一般,不由道:“阿岐,莫将军是有功之臣,况且,这件事并不全怪他,也是我和陈王兄的失误,若是论罪,我和陈王兄都有罪,你不能把罪责全推在莫将军的头上。”
苏郁岐冷声道:“你不用替他分辨了。你们是你们,他是他,他的罪,只能他自己承担。”
苏郁岐的话里并没有撇清祁陈两人的责任,这倒让祁云湘心里稍稍好受了点。
江州的状况,祁云湘起初并不了解,即便知道苏郁岐落水之后,也没有料想到江州处境之艰难,到这里之后,多少听说了江州的状况,知道很严重,但也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收拾,直到话从苏郁岐口中说出,他才晓得,江州整个州,死了过半的人。
一时间自责得不能自已,却又无可逃避。
祁云湘不再言语。
苏郁岐道:“莫容易,既然你没有异议,那本王就宣判了。念在你跟了本王数年,出生入死,立功无数,就赏你个痛快,斩立决!”
苏郁岐没有再数落他一人之过致江州城如今变成死城,也算免让他带着无法释怀的自责死去。
为不让他被自责折磨,更是给了他一个痛快,也算是全了一场同袍之情。
莫容易满是鲜血的脸上浮出点笑意,“多谢大司马成全。”
苏郁岐偏过脸去,不忍再看,颤着声道:“拖出去,斩!”
“慢着!”
苏郁岐的命令刚下,就听门外声如洪钟般的一句,不看也知道,来的人是东庆王裴山青。
苏郁岐道:“王叔有什么事?”
裴山青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站在堂下,神色严肃地道:“郁崎,莫将军虽然违抗军命,但终究事出有因,你这样判,是不是太重了?”
“军令如山,违抗军令就是死罪。王叔也是领军之人,想来很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了。”苏郁岐并未给裴山青半分面子,甚至说话的口气也极重。
裴山青的脸色立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