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虽与施家同属商贾之家,但却不若施家历史悠久传承百年,而是在三十多年前才慢慢发迹起来的,当时负责掌家辅助夫婿发家的便是太夫人颜氏,足可见颜氏是个贤淑而了不起的女人。
孔廷瑾自小丧父失怙,听说也是由太夫人一手养大的,这让罗蕙心对这位祖母的敬意油然而生。
成亲第二天一早的拜见礼上,太夫人对她这个新孙媳的态度慈祥亲和,好得让罗蕙心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很明显这全是因为爱屋及乌,但也因此才让她更加的惊讶,因为以孔廷瑾的优秀,说真的以她的身分是完全配不上的。她原以为爱孙心切的太夫人定会不满意她这个高攀的孙媳妇,定会对她诸多挑剔、百般为难,她都已经准备好要面对太夫人或孔家其它人的冷眼相待或冷嘲热讽了,结果太夫人不仅没给她脸色看,还亲热的牵着她的手与她说了好多话,让同时在场的孔家二房的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笑得僵硬难看。
罗蕙心一边听着太夫人说话,一边轻抬眼睑的偷瞄向众人,只见二叔二婶笑得和蔼可亲,只是笑容完全达不到眼底。至于二房的子女们嘛
二房一共有四名嫡子庶子,四名嫡女庶女。嫡长子孔廷礼面色淡淡的站在那里,其妻李氏面容姣好,看起来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但从眼底不时闪着精光这点来看,应该不是个省油的灯。孔廷礼膝下嫡庶子女一共有四个,三男一女,听说妾室娟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产期在两个月后。
嫡次子孔廷宜仍是她记忆中那般金玉其外的样子,只是对外时他会装得风度翩翩,在自家面对自个儿讨厌的人时却是连装也不装,脸上满是不屑与不耐。其妻施氏,也是她上辈子的三妹妹施玲香则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瞟向她这边的目光明显带着妒忌与怨愤。
这让罗蕙心觉得有些嘲讽可笑,她都还没为上辈子的事找她报仇雪恨,她竟率先敌视起她这位初次见面的堂嫂子来了,这算什么?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二房的两名庶子年纪都不大,一个十七,一个十三,皆长得不错,仪表堂堂,尚未成亲,至于人品如何还有待观察。至于四名女儿除了最小未及笄的那个还留在府中之外,其余三个皆已出嫁。
不过即使如此,光看到场的二房成员便是人员众多,人丁兴旺,不像大房只有孔廷瑾孤家寡人一个——不对,现在又多了她一个。
太夫人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话题一转,突然便拍着她的手对她说:“廷瑾年纪也不小了,你要赶紧替他生个儿子,知道吗?”让她顿时娇羞了起来。
一会儿后,下人来说早饭已摆好,大伙便一起移往侧厅去用饭。
孔家不是什么贵族世家,并没有太严谨的礼教规矩,除了最基本的男女分桌而食外,再没有其它规矩,连食不言在这里都被无视。
也因此这一顿饭罗蕙心吃得相当的累,因为吃饭之余还得应付席上其它人随兴的发问,最后没办法,她只好放下筷子专心应答,然后饿着回府。
“有吃饱吗?”回府途中,孔廷瑾问她。
她苦着脸轻轻摇头,神情郁闷而悲愤,他却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腹诽着这人成亲前后怎会差这么多。她之前还一直以为他刚正严肃,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甚至还担心以后他们俩若有了孩子,孩子会怕他这性子与他亲近不起来,到时该怎么办?
两世为人,体验过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亲子关系之后,她真心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与爹娘亲和,父慈子孝。不过看他现在这模样,她之前似乎担心太多,也太不了解他了。
“我已让人备着食物,回去就可以吃了。”他笑着对她说。
她愣了一下,好奇的问他“你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况?”
他点头,接着又摇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孔家的教养和礼仪都不行。”
罗蕙心初来乍到,即使同意他的看法也不能点头承认或附和他,毕竟那些人都是他的家人。她委婉的说:“只要请个教养嬷嬷来教导,慢慢地潜移默化,以后自然就会变好的。”
“岳父岳母曾替你请教养嬷嬷?在我看来,你的举止就优雅得不输那些名门世家里的大家闺秀。”孔廷瑾就事论事的说,没有探寻怀疑的意味,只有佩服感叹。
他的夫人真是深藏不露,原以为自己已经够高看她了,结果刚才一顿饭下来,光看她那一串温婉和煦、流畅优雅又悠然自得的用餐动作和礼仪,便让他叹为观止。不知情的人八成都会猜她是哪位皇亲贵胄,或是侯门世家出来的嫡出大小姐吧。
“你见过很多名门世家里的大家闺秀?”罗蕙心好奇的问,不着痕迹的将那敏感的话题跳过。
“是见过不少。”他点头承认。
罗蕙心不由自主的挑高了眉头,随即想到他的炙手可热与官位,便明白了一切。
“夫人可是在吃醋了?”他笑咪咪的凝望着她。
她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我可以想象大人的炙手可热。”
“还叫我大人?是不是该改口了,娘子?”他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
罗蕙心突然感觉有些怯羞,低头轻声唤道:“相公。”
孔廷瑾咧嘴微笑,情不自禁的伸手将脸泛羞色、媚力无边的她拉进怀中,把罗蕙心吓得差点没惊叫出声。他们还在孔家的庭院之中,不在自个儿府上也不在房里啊,他此举若是落入有心人士眼中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更何况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个丫鬟跟着。
“大人,有人在。”她急忙开口提醒他。
“你怎么又叫我大人了?”他皱眉道。
这不是重点好吗?“相公,有旁人在看。”她从善如流的改口再次提醒他。
“我不介意。”他说。
她有些哭笑不得,好想对他说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才刚进门,我不想被人议论。”她委婉的低声道,一顿又说:“我真的饿了。”所以别停在这里卿卿我我啊,先回去把我喂饱再说。
“对,差点忘了这事,咱们快走。”他倏然惊醒,说着便拉着她的手走出东侧院,直入一条侧门小径,笔直的朝通往位在孔家隔壁,属于他们自个儿的宅邸走去。
孔廷瑾入仕后,因不想与孔家二房的人住在一起,便独自在外头开了府,但却又因放心不下年迈的祖母,于是便选了孔家隔壁正巧要出售的宅子做为府宅,并将与孔家相连的那面墙打通,做了个月门,方便与祖母间的走动。
所以穿过庭院小径,越过两宅府之间的月门之后,他们便回到了自个儿的宅邸。
一踏进厅门,罗蕙心便闻到一股食物香气,她抬头一瞧,只见花厅里头的桌案上竟已摆了好些吃食,有大汤包子、水晶虾饺、红豆酥卷、细米粥、香浓的热豆浆、绿豆糕等等,看得她饥肠辘辘。也不知道他何时让人准备的,时间竟算得如此刚好。
“来,坐下来吃。”孔廷瑾将她拉到桌边,对她说:“府里厨娘的手艺没你的好,你先将就一些,若是愿意的话,以后就指点一下。”
“好。”她笑着点头,迫不及待的坐下来举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她是真饿到不行,从昨天早上开始便一直饿到现在,虽说昨晚有吃些,但因为太紧张了实在吃得不多,再加上昨晚又做了力气活,刚才又费了一番心神,总之她现在真的除了想吃之外,什么也没法想。
看她吃得香,孔廷瑾也跟着吃了些,然后一边吃,一边看吃到鼓着脸颊,却偏还能维持着优雅仪态的娘子,再次好奇起她这身优雅的礼仪与仪态到底是怎么养成学来的。
吃得欢快的罗蕙心突然抬头看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吃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赶紧咽下嘴巴里的食物,腼腆的开口解释道:“对不起,我真饿了,让你见笑了。”
“咱们是夫妻,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而且,看娘子吃东西是一种享受。”孔廷瑾微笑着说。
“享受?”罗蕙心不解的看着他。
“很优雅,很美。”
罗蕙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赧然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而他却好像还嫌不够似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又补了一句“你脸红的样子很漂亮。”
罗蕙心真是羞到想找个地洞钻,整个手足无措得不知该做何反应。他这样真的让她很难适应啊。忍了又忍,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的红着脸对他说:“你在家与在外头的样子好像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挑眉,饶富兴味的问道。
“在外头很严肃,有点不苟言笑,在家”她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在家怎样?”他似笑非笑的追问。
罗蕙心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有些支支吾吾的低声回答道:“有些轻佻。”
孔廷瑾瞬间笑了起来,罗蕙心则有些松了一口气,心想着幸好他没生气。
“不喜欢我这样?”他问她。
她摇头,说:“只是有些不习惯,不知道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感觉就像是个双面人一样。最后这句话她可不敢说,因为这话听起来是贬多于褒。
“那你喜欢哪个我?在家的,还是在外头的?”
罗蕙心无言的看着他,一张脸红通通的。这是要她怎么回答啊?
孔廷瑾笑咪咪的看着她,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回答。
罗蕙心见他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模样,挣扎了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可以。”
好吧,既然他想知道,那她就说吧。她看着他,回道:“说实话,我对相公还不是很熟悉,不管在家或是在外头的都一样,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哪一个你。”
孔廷瑾无言以对的看着她,这答案跟没答一样啊,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偏又中了套,同意她可以说实话,这下真是后悔莫及了。
看他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样,罗蕙心忍不住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你耍我?”孔廷瑾皱紧眉头沉声问道,脸色蓦然变得有点黑。
“没有。”罗蕙心被吓了一跳,赶紧收敛脸上的笑意,认真道:“我说的真是实话。”
他细细的看着她,眼神幽深漆黑,看得她心脏怦怦跳,感觉眼前的他又变成了外头那个他,严肃又高深莫测,寡言又冷峻,让人有些发沭。
“你说对我还不熟悉?”他看着她缓慢地开口道“经过了昨晚,你说咱们俩还有哪儿不熟悉的?”
她脸上的温度迅速升高,才消去没多久的嫣红色又再度回到她脸上。感觉现在的他又变成了里外合一,让人很难招架。
他深深地看着她,接着说:“如果你真觉得咱们还有哪儿不熟悉的,咱们现在就可以再来熟悉一下。”
“不要!”她忍不住惊叫了出声,真怕他来真的。她赶紧改口,讨好的对他微笑着说:“咱们是夫妻,怎会不熟悉呢?当然熟了,很熟,很熟。”
“那你现在可以回答你喜欢的是在家的我,还是在外头的我了?”他挑眉道。
罗蕙心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刚才明明都回答过他,他竟又要她再答一次,非要她选出个答案不可。这根本就是欺负人嘛,太欺负人了!
她低头不语,他就静静地等着,只用沉寂的压力逼迫着她,让她不得不投降,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开口说:“不管在外头或是在家里的你都是你,也都是我的相公,为何你非要我选其一呢?”
孔廷瑾愣了一下,说:“不是非要你选,只是想知道你喜欢和哪一面的我相处,这样我以后便可用哪种面目与你相处,你也能更轻松自在些。”
他的回答令罗蕙心有些吃惊,也有些感动,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夫妻之道。
“我轻松自在了,那么你呢?”她看着他问道,接着柔声说:“咱们是夫妻,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倘若你在面对我时都不能轻松自在的展现自我,那么还有什么人或什么地方能让你彻底放轻松呢?”
孔廷瑾倏然愣住。
她看着他,诚恳的继续说:“在你的仕途上,我没办法给你助力,因为我没有显赫的娘家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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