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深沉、冷静而自制,彷佛由她身后的阴暗处放射出来,吓得艾琳差点连手提袋都掉了。她快速转身,屏息地轻喘。起先她看不太清楚他的样子,却马上发觉无论他是谁,都是个危险人物。她的全身窜过一阵怪异、刺激且兴奋的期待。
她迅速甩掉那种感觉。她从未对男人有这种反应,绝对是光线不够。窗外已是浓雾密布,顾太太及魏太太桌上的两盏灯根本无法提供照明,反而产生更多阴影。
接著她才发觉她仍戴著眼镜。为了今天的面试,她向叶太太借眼镜,以呈现伴护端庄的模样。她快速摘下眼镜,眨了眨眼睛,重新对焦。
她现在可以清楚看到那个男人了,但第一印象并没有改变多少。就算有,也只让她感觉更紧张及兴奋。
“天啊。”魏太太很快地说。“我完全忘了您还站在那里,爵爷。对不起,请容我为您介绍罗艾琳小姐。罗小姐,这位是圣梅林伯爵。”
圣梅林几不可见地微一点头。“幸会,罗小姐。”
没有人会说他英俊,艾琳想。他的五官展现出权力、控制及严厉的智慧,容不下丝毫优雅、高尚或传统的男性美。
他的头发是深棕色,深不可测的迷蒙绿眼彷佛从尘封的兽穴深处望着她。突出的鼻子、高局的颧骨及与众不同的下巴,让人联想到以狩猎技巧求生存的生物。
她突然惊觉自己居然沉溺在幻想中。今天她真的累坏了。
她收敛心神,行了个礼。“爵爷。”
“看来我们也许帮得上彼此的忙。”他说著,目光一直盯著她的脸。“你迫切需要一份工作。我则有一位远亲,堂兄的寡妇,将在社交季来我家暂住,必须替她找位伴护。我准备付你平常薪水的三倍。”
平常薪水的三倍。她突然无法呼吸。镇定点,她想。无论如何,她都得维持平静而尊严的态度。她感觉得到,只要圣梅林一察觉她神经紧张或容易兴奋,他就会取消提议。
她微笑着抬起下巴,希望给他冷淡有礼的感觉。“我愿意详谈工作细节,爵爷。”
她听到顾太太及魏太太窃窃低语,但没去注意。她忙著欣赏伯爵谜样眼中一闪而过的满意目光。
“这份工作的内容要比普通伴护的职务多一些。”圣梅林谨慎地说。
她想起“美梦难成真”这句谚语,故作面无表情。
“我并不讶异,”她冷冷地说。“也许您愿意说明。”
“当然。”圣梅林将注意力转向顾太太及魏太太。“若两位女士不介意,我想私下和罗小姐谈这件事。”他停了停,淡淡一笑。“这牵扯到家族问题,我想你们能理解。”
“当然。”顾太太说。她似乎因为有藉口离开房间而松了口气。“魏太太?”
魏太太早已起身。“你先请,顾太太。”两个女人轻快地穿过房间,坚定地将门关上。
凝重的沉默降临,艾琳不喜欢随之而来的逼人恐怖感。
她起初的兴奋消失了一些,代之以担忧,手心也怪异的冒出冷汗。她感到窗外沉重的雾气逼近,浓到连窄街对面的建筑物都看不到。是她的想像力作祟,使房间彷佛突然变小且非常亲密吗?
圣梅林谨慎地走过办公室,停在窗户前,对著弥漫在窄街的浓雾沉思。她知道他正在挣扎要说出多少实情。
“我还是实话实说好了,罗小姐。”不久,他说。“我没有告诉顾太太及魏太太全部实情。我不是要替亲戚找伴护,但她的确要住到我家。”
“我懂了。那您要找的是什么,爵爷?”
“未婚妻。”
艾琳绝望地闭上眼睛。她才刚觉得顾魏介绍所中品性最恶劣的未来客户她都见过了,就遇上疯子。
“罗小姐?”圣梅林的声音如鞭子般穿过房间。“你还好吗?”
她吓一跳,张开眼睛,露出希望有安抚作用的微笑。“当然,爵爷,我很好。但是,也许我们该请别人进来了。”
“请问你在说什么?”
“也许是您的家人、或私人仆从?”她小心翼翼地说。“或者医护人员?”
穷人会把发疯的家人送到恐怖的精神病院,但有钱人则把不太正常的家族成员关进私人疗养院。她不知道圣梅林何时逃出来,而且是否有人注意到他已经逃离上锁的小房间。
“医护人员?”圣梅林板起险。“你到底在讲什么?”
“外面真的又黑又暗,对吧?”她轻声说。“谁都很容易在浓雾里迷路。”尤其是心里充满怪异幻影及想像的人。“但我想一定会有人来带您回家。如果您可以让顾太太及魏太太知道该送信去哪里”
圣梅林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随即变成冷酷而有趣。“你认为我疯了,对吧?”
“没那种事,爵爷。我只是想帮忙。”她谨慎地往门口走了”步。“但如果您有什么小问题,我相信顾太太和魏太太一定可以处理。”
她心想背对疯子并不明智,笨拙地摸索著身后的门把。
“我也相信。”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我敢打赌那两个人什么事都处理得了,包括危险的客户。但,罗小姐,我真的没有疯。”他耸耸肩。“至少,我相信自己没有。只要你的手离开门把,我愿意详细解释。”
她没有动。
他轻扬起眉毛。“我保证一定会让你感到值得。”
“在财务方面吗?”
他微扬起一边嘴角。“还有别的方面吗?”
有也跟她没关系,她想。以目前的困境,任何合理的工作机会她都不能错过。六个月前的寂寞长夜,她在微曦中描绘著崭新的未来及闪亮的美梦,但在现实生活中却远比她的想象更难达成。钱是最重要的一关,她需要这份工作。
圣梅林也许疯了,但并不像她当天下午见的另两位雇主,一个是放荡的浪子,一个则是醉鬼。事实上他愈来愈像个懂得藉由协商达到目的的人。她一向佩服这种绅士。
而且他也绝不像她今天面试的第三位雇主那样在病榻上等死。相反地,他身上有种令人不安但又极富魅力的男性活力,以她难以形容的方法刺激著她。他并不英俊,至少不像柯杰瑞的帅气。但她颈背的汗毛直立,怪矣邙兴奋的暗自騒动。
她勉强放开门把,但仍未远离门口以便逃跑。成功的伴护一定得懂得未雨绸缪。
“好吧,爵爷,我洗耳恭听。”
圣梅林移到顾太太的桌前,背靠著桌子双手撑在桌边。这个姿势让他剪裁良好的外套紧贴住强壮的肩膀,也让她注意到他宽阔的胸膛、平坦的腹部及瘦削的髋部。他身上没有丝毫纤细、柔软、无力的地方。
“今年社交季我会在伦敦停留数周,以便进行一项复杂的生意计划。我不想说明无聊的细节,总而言之,我希望组成一个投资集团。这个计划需要保密及隐私。但你若了解社交界,就会知道两项工作都很艰钜。上流世界几乎靠流言蜚语为生。”
她稍稍放松下来,也许他根本没疯。
“请继续,爵爷。”
“很不幸,以我目前的状况及去年发生的某个事件,除非能非常清楚表明我已不在婚姻市场,我相信计划的进行将很困难,而且会有许多烦人的干扰。”
“您的什么状况?”她清清喉咙,尽可能婉转地询问。
他扬起一道眉。“我有头衔、几处不错的产业及为数不少的财富,而且未婚。”
“不错的条件。”
他露出短暂的笑意。“讽刺通常不会被认为是伴护该有的条件,但考虑到我跟你都别无选择,我决定听而不闻。”
她红了脸。“抱歉,爵爷。今天实在是太累人了。”
“我敢保证,我今天也并不愉快。”
懊回归主题了,她决定。“好,我了解你的状况使你在某些社交圈成为有趣的商品。”
“但在其他社交圈却很无趣。”
她忍住笑,他苦涩、自嘲的幽默感令她有些意外。
圣梅林似乎没注意她的反应,手指在桌上断续地敲著。“反正就是这样。如我所说,因为去年我曾和一位年轻女士订婚,最后她却和另一位男士私奔,使得情况又更复杂。”
这话令她大吃一惊。“不会吧!”
他不耐地看了她一眼。“不少人会乐意告诉你,那位年轻女士幸运地逃过一劫。”
“嗯哼。”“那该死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也许您才是幸运地逃过一劫的人。六个月前,我也有过类似经验。”
冷漠的好奇在他眼中闪烁。“真的?所以你才会来担任职业伴护吗?”
“算是。”她挥了挥手。“但据我现在对前任未婚夫的了解,我得老实告诉您,我宁可今天下午去找份新工作,也不愿嫁给一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原来如此。”
“但我的私人生活不用再讨论了,爵爷。重点是,我的确了解您的两难。只要上流圈子听说您进城了,一定会以为您想回来试试婚姻市场的运气。您会被社交圈那些作媒的母狮子当成最新鲜的生肉。”
“连我都无法说得如此简洁有力。罗小姐,这就是我需要一位能让人信服的女士来扮演未婚妻的原因。事情真的很简单。”
“是吗?”她小心地问。
“当然。如我所说,尽管我是来进行不想张扬的生意协商,社交界还是会以为我想回来找新娘。我不希望老是必须见进城找丈夫的年轻女孩。只要大家认为我已经订婚且一定会结婚,社交界的女狩猎师便只好把注意力转向别的猎物。”
她非常怀疑圣梅林的计划有这么简单。但她凭什么和他争辩?
“似乎是很精明的计划,爵爷。”她有礼地说。“我衷心祝福您幸运成功。”
“我看得出来你一点也不认为这个计划会成功。”
她叹口气。“我想还轮不到我来提醒您,很多与您同样状况的绅士都曾低估一心想为女儿钓金龟婿的母亲,您不知道她们有多精明且坚决。”
“我保证,女士,我对女性族群有最崇高的敬意,因此我计划要和假未婚妻在社交界现身数星期,让她们相信。好了,你是否愿意接受我提议的这个工作?”
“爵爷,请勿误解,我并非不愿接受这个工作。老实说,我相信我会很喜欢。”
这句话让他好奇心大起。“你为何这么说?”
“我外婆曾是知名女演员,但她放弃舞台和我外公结婚。”她解释。“有人曾说我和她简直一模一样。我一直怀疑除了长相,我是否也继承了她的才华。扮演您的未婚妻应该会是一件既有趣又具挑战性的工作。”
“原来如此。好,那”
她举起一只手。“但我们必须实际一点,爵爷。老实说,尽管我很想站上舞台,同时也很迫切需要您所提供的丰厚薪水,事实是,要我扮演您的未婚妻将非常困难。”
他不耐地绷紧下巴。“为什么?”
要从哪里开始说?她想着。
她伸手拂过裙子,拉拉朴素的灰色衣裙。“首先,我缺少合适的服装。”
他若有所思地仔细看了她一遍,让她觉得自己彷佛成了拍卖会上的得奖牝马。
“你完全不用担心服装的问题。”圣梅林说。“我并不奢望来应徵伴护的女人会拥有这次工作所需要的服装。”
“好,那,除了衣服,还有年纪问题。”这次面试真是尴尬,她想。大部分雇主会认为她担任伴护太年轻。但,对眼前这份工作,她又绝对太老。
“你的年纪有什么问题?”他皱皱眉。“我猜想你应该快三十岁,希望你不会告诉我你比外表年轻许多?我绝不想找一个初出茅庐的生涩少女。”
她咬一咬牙,早上她为了面试而刻意打扮得成熟些,希望能比较像个典型的伴护。然而,他居然错估她的年龄,还老了很多,让她有些火大。
“我二十六岁。”她说,努力保持平稳的语调。
他点头,显然很满意。“很好。年纪够大,应该有些常识及知识。你合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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